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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7月06日 星期三

    从“荒诞”到“反抗”

    ——加缪的思想轨迹

    丛晓眉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7月06日   10 版)
    《重读加缪》,黄晞耘著,商务印书馆2011年4月第一版,20.00元

        从事编辑工作多年了,有一个愿望一直无法释怀,那就是为“加缪在中国”做点事。当年在大学读书,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几乎是文科生人手一本的“圣经”,至今仍记得那本红边小书的高贵品相。从加缪的作品中,我们第一次朦胧意识到人生的荒诞与悲壮。当然,有人看到西西弗永远也无法将巨石推到山顶;有人看到即使推不到山顶,他也一直在推。西西弗昭示了人生的两种境界,相关又相异,体悟到这两种境界,人生才有可能深刻。我们那一代人,多少带着某种“加缪印迹”进入生活,或许是一种“心情”,或许只是一种“表情”。而不论“心情”还是“表情”,真正懂得加缪意义的人,并不多。

        黄晞耘先生的《重读加缪》,帮我了却了这桩心愿。仅看到西西弗神话的荒诞,不能理解《西西弗的神话》;仅看到《西西弗的神话》,也不能理解加缪。加缪的作品,从“荒诞三部曲”《局外人》、《卡利古拉》、《西西弗的神话》到“反抗系列”四部作品《鼠疫》、《戒严》、《正义者》、《反抗者》,包含着全部世界的意义,从人间的贫困与快乐、激情与冷漠,到自然的大地与海洋、阳光与芳香;从世界最初的早晨,到世界最后的黄昏,所有的时光与所有的地方。加缪是丰富而深刻的。荒诞哲学并不是加缪的主要思想,至多只是一个出发点。“他最重要的思想论著不是早期的《西西弗的神话》,而是1951年出版的《反抗者》;他真正重要的思想不是荒诞哲学,而是既拒绝上帝信仰、又拒绝价值虚无主义的‘人间信仰’和人道主义思想,以及成熟时期关于‘反抗’和‘地中海思想’的深刻论述。”

        《重读加缪》试图从四个方面入手分析加缪作品的意义:“阿尔及利亚对加缪思想和文学创作的深刻影响;既拒绝上帝信仰、又拒绝价值虚无主义的‘人间信仰’;关于‘反抗’的思想和‘地中海思想’;加缪精神历程的艺术表达以及他在文学上的独特贡献。”但在这四方面的意义中,我们还能发现一条的思想主线。“荒诞”与“反抗”两个核心概念,贯穿加缪思想的始终,从形而上高度将加缪的散文、小说、戏剧组织起来,跨越思辨与想象的界限。

        首先是“荒诞”。从荒谬开始,加缪推演出“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三重意义。“荒诞”是一种殊异感,人与世界、人与人、人与自我的殊异,造成存在的荒诞。世界陌生冷漠,人在时间中的生命也是荒谬的,一方面我们恐惧未来注定的死亡,另一方面我们又渴望未来,满怀希望。荒诞出现在生活与知识不同领域,是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意识到荒诞,人觉醒了,而人一旦觉醒,便永无宁日,时时处于离异感、流放感和永恒的紧张之中,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自杀。但是,“肉体的自杀”在消灭荒诞的同时也消灭了自我,“哲学的自杀”强加给毫无意义的世界以信仰与理性,无异于自欺欺人。荒谬是不可逃避的,人的唯一选择是带着清醒的意识生活在荒诞中,从不松懈不妥协的反抗中获得高贵与尊严。

        如果说“荒诞”只是加缪思想的起点,加缪思想的核心则在“反抗”。反抗的意义不在反抗的成败,而在反抗本身所体现出的自由。觉悟到荒诞的人,明白自身的不自由,也正因为这一点,反倒使他获得更深刻的自由,彻底投入到充满激情的、当下的、行动的自由之中,实现存在的多种可能性。反抗、自由与激情让他想起地中海的生活——在那里,“生活遵循的是一条充满激情的轨迹,变化突如其来,对人既是考验又很慷慨。这样的生活无需去营造,只需去燃烧”,“一切与死亡有关的事情在这里都被视作可笑和令人讨厌。这里的人没有宗教信仰、没有偶像,他们熙熙攘攘地生活,然后孤零零地死去”。加缪相信,充满活力的身体比灵魂的永恒更重要,充满生机的自然比人的历史更重要。这是他所谓“地中海思想”的核心,是他的故乡与童年留给他的遗产。

        在《反抗者》中,加缪推崇的“地中海思想”,为他提供了反抗的思想与激情资源。对加缪来说,西北欧与地中海构成相对的两个世界。在西北欧阴郁专横令人绝望的世界里,彻底的荒诞冷漠绝望吞灭了人的存在。而到地中海,感性的欢快与荣耀让你时刻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大海、天空一片湛蓝,古代废墟与岩石间鲜花点点,清凉的微风送来海水的咸味,奇妙的欢乐充溢在海天之间,没有人会拒绝或可以否定这个鲜活的世界。成年后的加缪,不断回到他阿尔及尔的故乡,他骄傲地告诉人们:“你会爱上阿尔及尔的,是那些大家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每条街拐角处都能看到的大海、有些炙热的阳光、人身上的肤色之美,在这种肆意坦露与献祭之中,又总是浮动着一缕暗香。在巴黎,你会怀念广阔的空间和鸟儿飞翔的翅膀;在这里,你至少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你可以真切丈量出自己的财富。”

        “地中海思想”是充满感性荣光的思想。加缪有一颗“希腊的心灵”,赞美地中海的阳光与大海,相信激情与爱能够驱除绝望。多少次他回到蒂巴萨,坐在港口的一家小咖啡馆里,眺望远处的地中海,“浩阔的海面上是正午时分的寂静。一切美的存在都会为自己的美而感到自然的骄傲,眼前的世界,四面八方都在显示出这种骄傲。面对这样的世界,……为什么我要否认生命的欢乐呢?……我无法不让自己索要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正在给予我的生命的骄傲。在蒂巴萨,我所看见的就是我所相信的,我不会固执地去否认我用手触摸到的、我的嘴唇所亲吻到的东西。”

        人世之上没有幸福,晨昏之外没有永生。从荒诞走向反抗,除了阳光、亲吻和荒野的芬芳,一切都微不足道。反抗的力量来自自然的怀抱,来自爱和渴望。尽情地生活,是这个世界中最令人骄傲的真理。国内读者大多只读到加缪的荒诞与绝望,读不到他的激情与反抗。后者才是加缪哲学与文学的意义所在。而发现加缪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发现加缪的反抗与阳光,激情与爱,也是重读加缪的意义所在。感谢黄晞耘先生,他带我们走近另一个加缪。那个在贫穷和地中海的海水与阳光中独自长大的男孩,那个“在贫穷中,在幸福的海滨,在世界最初的晨光下成长,孤独地走进时代与社会,走进自身可怕而激昂的历史”的伟大的作家。

        加缪的读者是幸福的,可以同时拥有感性的丰富与理性的深刻。也正是在这种丰富性与深刻性上,我们才能全面把握加缪的意义。荒诞是对人与世界的存在状态和关系的根本性描述,荒诞是否定性的,拒绝了生活意义的一切现成答案,它是一个“不”,但又同时包含着“是”,荒谬否定任何意义,但本身又具有意义。对荒诞的极端推理势必导致肯定的归返,在反抗中重新确立意义与价值。荒诞是人与世界共存的关系,反抗则是人应有的存在方式和在世行动的准则;荒诞描述人和世界的关系,反抗则确立人的力量与价值;反抗从荒诞中来,荒诞又确立反抗的意义,荒诞与反抗是共生的,意识到荒诞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反抗者,而反抗者才是坚持荒诞意识的人。从这一点上,我们再回到年轻时读过的《西西弗神话》,才能懂得它丰富而深刻的意义。

        经典是人们需要用一生不断重读的书。笔者策划“重温法兰西心灵”丛书的意义,就基于这样一种对经典的理解与敬重。《重读加缪》是这套丛书中的第一种。加缪的著作具有经典的高贵伟大品质,值得在一生中不断重读,且时读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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