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贴近公安执法实践的创作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公安机关相继有一批一线警察走上文坛，作品屡见不鲜。这批警察作家一般都职位不高但有着长期从事办案的厚重工作阅历；大都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优化的知识结构和案件侦查的逻辑思维；所写的内容基本脱胎于某个重大案件，作者既是案件的侦破者也是小说的创作者；作品大多注重刻画人物性格，摆脱了公安类小说偏重写故事的老路子；作者不仅写警察的烦恼、情感故事，还触及了中国公安队伍的不少矛盾和深层次问题。

    朱维坚作为警察作家步入文坛，区区几年就连续出版了《使命》、《暗算》、《绝境》、《沉默》等四部长篇小说，且部部畅销，受到读者的欢迎。2011年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深黑》是朱维坚的一部新作，作品塑造了严忠信——年界五十五，已退居二线，受“徒弟“力邀，临危受命，出任非常委、非政法委书记的这样一个公安局长的形象。迎接严局长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治安形势：光天化日之下，亲眼目睹警察被流氓毒打却无能为力，与他斗争多年的黑恶势力已经坐大还居然来到公安局视察，杀人毁尸大案已经侦破，凶手却逍遥法外……当他与这一切进行斗争的时候，腐败分子又和黑恶势力勾结，欲把他驱离公安局长岗位。《深黑》塑造的严忠信局长个性鲜明，坚持原则，足智多谋，济弱扶贫，尊法重情，这样的人物似乎就在身边，可近可信。

    作为以反腐打黑为题材的公安小说，《深黑》的特点首先是贴近公安执法实践，反映了生活真实。有不少公安文学作品在塑造警察形象时，正面警察总是神性突出，大智大勇、料敌如神，几乎是千人一面；有的采用宏大话语，高扬惩恶扬善之大旗，没有挖掘人性的深度；还有一些作品违背了文学作品的本质要求，无原则地追求市场效果，丧失了文学作品的主流价值，带来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和法律问题；有的作者把刑案作为卖点，从作案时间、动机、手法到受害人、案中人的种种感受，经过艺术化的加工，使其内容煽情化、暴力化；一些作者不具备足够的法律意识和法律知识，在文学作品的撰写中，随意杜撰，任意取舍，侵权、违法的现象并不少见。

    朱维坚以敏锐的眼光、独特的感受力，一改概念化、粉饰化、灌输式等痼疾，跳出一般侦破小说和公安题材小说的窠臼，在人物与环境的矛盾冲突中，描摹了一位公安局长不畏艰险、冲破重重阻力、秉公执法的丰满形象。作者的创作没有无限上纲，将人物神圣化、事理概念化，而是从实际出发，挖掘人物身上的动情点，将笔触伸向了公安警察的内心世界，塑造出有血有肉、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深黑》中的警察不再是无所畏惧、智勇双全的神化式英雄，而是普通的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正是这样的描写，真正触及到了人民警察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情感世界与灵魂深处，引起了共鸣。

    其次是思想性强，启人深思。暴力袭警，已经不是什么新话题了。近年来，袭警不断增多，程度逐渐升级，由口头谩骂、侮辱发展为直接持凶器甚至持枪袭警。公安民警在执法过程中受到阻碍甚至遭受暴力袭击的现象日趋严重，不得不引起社会的忧虑。

    暴力袭警案件发生的原因，既有外部的，也有我们公安机关内部的。从外部看，执法环境依然恶劣是引发袭警案件的重要原因。从内部看，我们公安机关自身的过错也是引发袭警案件发生的一个原因。少数民警特权意识仍然严重，执法执勤时态度蛮横，行为粗野，不按法律办事，不按程序执法，导致矛盾激化。新中国成立至今，全国已有9000多名民警为国捐躯，十几万名民警光荣负伤。最近7年，平均每年警察牺牲的人数是前46年平均每年警察牺牲人数的5倍多。而一个警察的腐败往往会将几十、甚至上百名警察流血牺牲的代价一笔抵消。《深黑》中反映了公安队伍不纯、执法环境恶劣、公安干部任用、群体性事件、黑社会、司法不公和司法腐败等问题，但作者的思考不止停留在表层，而是通过对这些问题的反映和揭示，引发读者更深一步的思考。

    其三，反映了现实社会重大的治安问题。《深黑》的主线就是反腐打黑。客观而言，作为一个基层警察写这样的作品容易引起争议，但《深黑》起于灰暗，落于光明，在作品展现的环境中，作者为我们刻画了一大批与黑暗腐败势力作坚决斗争的公安民警、党政领导和基层群众形象，从而使作品充满了昂扬之气，给人以力量和期望。

    《深黑》中反映的拆迁问题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当年，县里以开发为名，硬把他们这些人从二道街迁到城郊，而在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建起商服大街。可是给他们的补偿很少，导致他们生活水准大大降低，现在，有好多家庭陷入困境。因为多年来一直未能解决，所以才决定集体进京上访。”当时不同意拆迁，“就给你硬扒，把你抓起来！”“砸你玻璃，断水断电，不走咋活呀？”在我国，征收或者征用的权利行使主要由政府来进行，征收和征用的核心在于国家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无需征得财产权人的同意，根据单方面的意思表示即可取得私人财产，体现了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冲突。《立法法》第8条规定：“对非国有财产的征收”只能制定法律，即只有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才能对此行使国家立法权。这里的“非国有财产”，应当包括被拆迁人的房屋。目前，由于无《征收与征用法》，公民对征收和征用土地、私人财产的诉权难以得到保障。

    黑社会性质犯罪的基本目标是追求经济利益，贩毒、敲诈勒索、绑架、收取保护费等。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是有组织犯罪追求的基本目标，也是黑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近年来，打黑已成为公安专项工作的重中之重，《深黑》对黑社会的资本积累，巧取豪夺，有如下描述：

    “以开荒为名，开始大肆砍伐山林，同样利用政策法规上的漏洞，挨着国有煤矿承包了一个煤井，专门侵蚀国有煤矿，硬把国有煤矿给挤黄了，然后用低价买下来，之后，又打垮了邻近的一些小煤矿……”“几百辆车，连进门费带保护费，一天就能收入几万，如果历时一个月，会收入多少钱？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想通过这事，让人们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也就是树立他们的权威……”然而，黑社会并非都是面部狰狞，粗毛大膀的凶恶之徒，《深黑》塑造的黑社会头目是“持有人大代表身份，三十七八岁，面皮白净细腻，还戴着一副浅框的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

    《深黑》对黑社会的描述紧紧抓住了黑社会的本质特征。“黑社会”一词，近年来在我国已渐渐被人们所熟悉，由于国内新旧体制转换中社会制约机制的相对弱化及预防控制等方面存在的疏漏，导致我国黑社会性质犯罪正呈现出一种向恶性发展、高级形态演化的趋势。黑社会性质犯罪已对国家和社会生活及经济秩序产生了严重的危害，成为当前危害社会的主要问题之一。《深黑》提醒告诫我们，腐败与黑社会之间，“他们有着共生共灭的关系，一定要死死地勾结在一起。”黑社会是与腐败相辅相成的，因此，反黑必反腐。

    当然，《深黑》也存在一些不足，如：作为公安局副局长的屠龙飞开枪射杀公安局长严忠信，此事不仅不了了之，屠龙飞还调任副检察长，可信度不够。另外，对公安警察的辞退也值得商榷。辞退公安民警，必须基于一定的法律事实，即只有当符合法律规定的条件或事由出现以后，公安机关才能终止其与公安民警的职务关系。辞退公安民警必须遵循必要的法律程序，不符合法定程序的辞退行为，是无效的法律行为，对公安民警不具有法律效力。根据《公安机关人民警察辞退办法》《国家公务员法》等规定，辞退公安民警的具体程序有：所在单位在核准事实的基础上，经领导集体讨论研究提出辞退建议，填写《辞退国家公务员审批表》，按照管理权限报任免机关人事部门审核，最终由任免机关审批。《深黑》中辞退公安民警的方法和程序与上述规定明显不符。

    《深黑：一个公安局长的自述》，朱维坚著，作家出版社2011年1月，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