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林广记》是一部日用百科全书类型的中国古代民间类书,作者署名为陈元靓。据清季著名藏书家陆心源考证,陈氏为南宋末年福建崇安人。此书原本失传,现存元、明两朝和日本刻本多种,都是经过增广和删改的。
《事林广记》门类广泛,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书中包含较多的市井状态和生活材料,例如收录当时城市社会中流行的“切口语”和各种告状纸的写法以及运算用的“累算数法”、“九九算法”等。此外,书中插图很多,其中的“北双陆盘马制度”、“圆社摸场图”等,是对于宋代城市社会生活情景的生动描绘。它开辟了后来类书图文兼重的途径,明代的《三才图会》、清代的《古今图书集成》都受其影响。
该书问世以后, 在民间流传很广, 自南宋末到明代初期, 书坊不断翻刻。每次翻刻, 又都增补一些新内容。如“历代纪年”一门,元朝的翻刻本增添了元朝初期的帝号, 明初的翻刻本又延续到元朝覆亡为止。疆域和官制,也因改朝换代在各个版次中有所反映。现在能见到的《事林广记》已有六种不同的版本, 其中最早的一种是元至顺年间(1330—1333)建安椿庄书院刊本,中华书局曾于1963年影印。
1963年中华书局影印本载有胡道静所写《前言》。《前言》中提到,1963年中华书局影印本系据抗战前商务印书馆以故宫博物原藏本摄影所制的底版印行。这个本子的摄影原版保存已历数十年,部分版面有模糊缺损之处,由于原书现存台湾无法对证,故未加描修;而前集第五卷缺,无法补摄,只能存目。事实上,在目录页上,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前集第五卷(缺)”的字样,这不能不说是在当时特定历史环境下的无法补救之遗憾。
当时与胡道静一样,关注并倾力于研究《事林广记》的学界中,还有罗福葆。罗福葆是国学大师罗振玉的第四子,本人也精通古文字学、金石学及版本学,《事林广记》自然也备受其关注。
1954年8月19日,罗福葆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查阅馆藏的《事林广记》各种版本。罗福葆在翻阅馆中所藏元至元六年郑氏积诚堂刻本之后,又查阅了一种《事林广记》的节钞本。或许罗福葆认为,节钞本的一些内容未见于至元本《事林广记》,遂以每页700元的价格,晒印了27页节钞本,加上装订的费用,这一次共花去罗先生24900元。
罗福葆一直在追寻《事林广记》的最早刊本,元至顺本在运往台湾之前,他本人也是上手查阅过的。他一直以为,国内尚有元至顺本之前的刊本,来到北图一查阅才明白,他曾经看过的那套元至顺本,就是迄今为止的最早刊本。现今手头上竟然连一套影印本都没有,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分外遗憾。
1957年3月25日,台湾国民党《中央日报》上刊载了故宫运台文物的数量及陈列室正式对外开放的消息。一个月后,罗福葆在《光明日报》上看到了署名为“古凡”的文章,文章说台湾刊载的故宫文物数量有误,有可能部分文物已经散失。罗福葆搁下报纸,长叹了一口气。思索良久之后,罗福葆迅即给各界朋友(包括台湾)写信征询,搜寻《事林广记》原刊本的工作变得愈发的紧迫起来。当然,在当时的形势下,这些信件寄给了谁,是否寄达,有怎样的结果,现在都无从得知。但就在1963年中华书局准备印行《事林广记》影印本时,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就在排版完毕、审校结束,印厂已安排印制前夕,胡道静突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信封里什么信件也没有,只有薄薄的几张类似胶片的东西迭作一个小包。胡在灯下细瞄了一会儿,立刻递交给中华书局的工作人员,要求冲印照片。三天后,当他在中华书局办公室里看到这批冲印出来的照片时,禁不住啧啧赞叹起来,连声称绝。原来,照片上显示的图案,正是已经宣布缺失的至顺本《事林广记》前集第五卷的全文。
和这些照片一起呈送给他的还有,刚从印厂拿回的六册线装的一套至顺本《事林广记》影印本。他拿着这套线装石印的本子展读良久,颇为赞许,虽然版片有部分缺损,但毕竟有了这样一套可供学界研究的完整资料。可他看着这一套新印制完毕的影印本,一只手紧摞着那一叠照片,眉头紧锁,似乎仍有所犹豫而不决。
这套当年印数一千册的影印本,统统于扉页处特意粘贴了“内部资料”的标笺,很快流散于学界,隐藏于高阁大橱之中。与原书尺寸、纸张、印工相似的,还有一册薄薄的前集第五卷影印本塞在六册厚厚的线装书之间;由于实在页数太少,只以细铅丝作了订装。没有作任何特意的说明,没有任何的封面指示,这本小册子显然是后来加印的部分,至于加印了多少,又有多少随函附赠,则不得而知。他在事后也未有任何文章加以披露,以至于在90年代北京大学图书馆影印至元本郑氏积诚堂刻本《事林广记》时,仍然沿袭胡氏前言的说法,认为至顺本的前集第五卷是缺失的,更进而认为此次的影印很有价值,至少补全了原书,使原书内容更为完整云云。
只过了短短三年时间,“文革”开始。1966年,胡道静被捕入狱。1967年,罗福葆逝世。关于至顺本《事林广记》于1963年影印的那本小册子,就此散落于那个纷攘无休的十年,流传下来的应该极罕。以至于三十年后,人们退而求其次去影印至元本《事林广记》以期得观全本;以至于近五十年后的今天,学界仍然热望于两岸学术的互兴,能让海峡相望许久的这套最早刊本《事林广记》全璧展现于世。遗憾的还不仅仅是,我们至今没能看到这部“全璧”,更为遗憾的则是,胡、罗两位先生当年艰辛缔造的“准全璧”至今乏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