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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6月15日 星期三

    小白:让人物和故事在历史中自动浮现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6月15日   11 版)
    《租界》,小白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3月第一版,30.00元
    小白

        当中法混血摄影师小薛被1931年5月某个凌晨即将靠岸的宝来加号客轮的汽笛声惊醒,他肯定没料到,一伺踏足上海滩地界,人生比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还要起伏不定,简直危机四伏……这是《租界》的开头。事实上,随着情节推进和人物纷至沓来,读者体验到的悬念一点不会比书中人物来得少。有趣的是,尾声部分,小薛的白俄情人历经书中噩梦般的遭遇,听到窗外的枪炮声,反而心安、亢奋。

        上海作家小白在其长篇小说《租界》中,将这种属于文学作品的不确定显现得相当复杂。与其去年出版的《局点》相比,《租界》的不同不止在于故事发生的年代背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变成三十年代,也不仅体现在作品篇幅的直观差异上,用该书出版方的描述来形容《租界》就是“基于纯历史细节的想象文本”。是的,细节。为写此书,小白曾在上海档案馆沉浸在故纸堆里,他的阅读没那么指向明确,但建立在广泛阅读基础上的结果就是动笔之后的从容,这份从容足够为他在历史和想象中交织的写作助力。从一段史实到当年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从一条老街道的名称到某个转角处西餐厅的菜品罗列,甚至连男女主人公的服饰、用品的牌子都有出处。这些细节连同关系交叉、为数众多的出场人物让文本不那么好消化,想匆匆翻阅很难,细读之下还得打起精神。

        几年前因《万象》、《书城》等杂志上一系列文笔雅致、意趣盎然的情色文化专栏随笔而为读者所知的小白,这三年接连出版《好色的哈姆莱特》、《局点》再到《租界》,一本一个样,呈现着越来越纯粹的写作“野心”。只不过,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小白本人近乎闪避的低调。如今出一本书恨不能搞个全国巡演或是接受一百家媒体采访的作者比比皆是,最不济也会开个微博事无巨细贴出来赚吆喝。小白则是反例,读过他三本书的读者都未必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凡事无绝对,他甚至连电话交流都想免了,却和本报记者在MSN上聊了一晚上。每个问题发过去,他都要好一会才回复,像在字斟句酌。

        读书报:《租界》中的细节无处不在,人物线索层出不穷,真是对读者的记忆力和梳理线索的能力有门槛的小说啊。

        小白:我倒真的没想过给读者设置一点门槛,不过我对自己的读者在哪里一直有很清晰的想象,我想象的“我的读者”应付这些东西应该很轻松。

        读书报:你曾说之所以写《租界》是因为写完《局点》意犹未尽,也就是说你先预设了《租界》中三十年代这个时间背景,然后才去搜集资料,设计人物、故事?

        小白:是先有一个大概的时间,然后去广泛阅读,逐渐地人物和故事浮现出来,人物似乎更早一些出现。用搜集××的说法不太精确,为写小说做案头跟写论文的案头工作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广泛阅读,碰到有趣的东西我就读得细致点。小说的知识构成要更有机些,它们必须在叙述过程里自动浮现。

        读书报:在这样广泛的阅读下,是否会包含些方向和目的呢?那么多的史料你如何取舍?

        小白:我尽量不让自己来决定如何取舍。我广泛阅读,让它们自己浮现。

        读书报:《租界》的素材来源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真实事件,你在上海档案馆阅读了很多资料,在虚构和史实间你如何找到平衡?

        小白:《租界》所有故事和人物都是虚构的,甚至包括你说的“素材”也都是不太可靠的。它的确很热心地把无数碎片拼接在叙事里,但这些碎片与你所说的“真实事件”几乎不太相干。虚构和史实之间的平衡……这好像是在说虚构和史实是一个天平的两端,这个盘子里放一点,看看要翘头,那边再加点。对我来说,虚构和史实是混合溶液,要再次分析出来很不容易。

        读书报:《租界》里的人物,男男女女,时常有多面性,不能轻易判别一个人的善恶好坏,这也是那个年代的世情缩影吧?

        小白:我只是尽量去逼近。你知道,人和事,你越是逼近就越是不能够轻易下判断。这是由《租界》的叙述者所站立的位置决定的。对于一段“历史”来说,这是个很奇特的时间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你无法去做准确的价值判断,但往往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历史”被人大规模地伪造。

        读书报:某种意义上,历史只能尽可能接近,但不可还原,你的这种逼近也是一种还原吧?

        小白:其实越是逼近,你就越逼近假的东西,越逼近伪造的东西。

        读书报:前些天上海举行了《租界》座谈会,到会人士的评论以褒扬为主,你自己回头看这部作品有没有遗憾或者可资改进的地方?

        小白:有很多。写作是好玩的游戏,肯定像练级那样,一次比一次提高些。或者换个比方,写作就像厨师烹调,好厨师必须反复尝试、定型、再尝试。但顾客只需吃菜就好,厨师不用将那些调试的细节都告诉给客人听,那会让人倒胃口的。

        读书报:很妙的比喻。这其实也是你一直以来给我这样的读者的印象,除了读你的东西,对你文字之外的部分,几乎一无所知。

        小白:有各式各样的写作者,我是喜欢双重地躲在文字背后的。我一般写一个东西会首先为这个东西找到一个叙述者,然后让这个叙述者来写那个东西。所以我的文字以外的部分,确实跟我的文字不太相干,不足挂齿。

        读书报:这听起来挺超现实的。李敬泽在序言里将《租界》视为张爱玲、王安忆之后另一种对老上海的写作,是对这座城市的全面重建,你怎么看这样的评价?

        小白:这是很通常的写作方法。敬泽老师上次说有些写作像在吃自己的心,我体会,让叙述者这个“我”从写作者我身上分离出来,是不吃自己心的第一步。

        读书报:你个人比较偏好的作者是哪位?或者你喜欢的写作风格是怎样的?

        小白:我觉得风格是很虚幻的东西。往往是读者的错觉,是时空的错位。这话题要展开说得说上几万个字。我自己对文字有一个实用主义的economical的态度,希望用最少的字最准确地说出最多的事儿。

        读书报:起码在《租界》中,你觉得实现了这种“希望”吗?

        小白:希望从来不是用来实现的。

        读书报:你的写作极其强调细节,这种强调甚至达到对某个街道的名字,某款红酒、香烟、菜式或服装的牌子也不放过的程度,这也是为了某种重建吧?

        小白:你知道,只有造假才需要这样讲求细节,哈哈哈。我们或者说得更精确点,你去看三十年代的上海小说,茅盾、丁玲或者稍后点的新感觉派,他们根本不管细节的准确性,很随意。处身于其内的作者不关心这些东西,他不用一五一十说,他跟他的读者置身在同一个当代语境里。我开始写《租界》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不得不比一个真正身处其内的叙述者更加注意这些细节。这姿态其实很笨拙,不过到后来,我发现这笨拙里又透出一点点滑稽的味道。

        读书报:谍战小说是出版方对《租界》的一种定位,我能理解这种用意,你的写作是很纯粹的状态,可也不能回避商业上的考虑,你也未必乐意接受那么多记者采访吧?

        小白:嗯,其实作者写小说、出版社出小说,这件事已然是最最不商业的考虑。

        读书报:写完《租界》是否还有意犹未尽之感?你读了那么多资料,应该还有存货没有出清吧?

        小白:正写另外一部,但不是因为存货。我都不知道我存过多少货,我的意思是,我为写小说做的案头工作略有不同,它不是可计算工作量和累积成果的一个做法。我宁可说是——还有劲头,还有玩兴,觉得这里头还可以写它30万字。

        读书报:新作还是关于上海的吗?年代背景是什么时候?

        小白:是的,在上海。三十年代尾巴上。

        读书报:据说已有影视公司要将《租界》改编成电视剧,剧本创作你会参与吗?你怎么看文学和影视的关系?

        小白:我不参与改编。影视和文学的关系不会比影视和一则新闻报道或者一则花边消息的关系深多少。(本报记者  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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