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北京的风很大,气温降至零度以下,八十多岁高龄的台湾著名诗人罗门走在寒风里,却是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看他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昂头穿过斑马线的时候,我真觉得他依然是一个容易激动又无比高傲的战士——他的神情和语态都自然流露出一种诗人才有的特质。初见罗门,我就被他这种充沛的生命激情深深地打动了。
罗门的童年时代是在空军幼年学校度过的,那里是他与诗歌发生交接的最初场所。不过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之中,音乐是最早进入到罗门生命中来的,罗门自己曾说:“如果哪天不听音乐,我就会感觉这世界像坟墓一样。音乐的声音始终和我内心美的声音同在,如果没有了音乐的声音,我也感到世界上所有美的声音都消失了。”当时贝多芬和莫扎特音乐中的旋律和节奏与他想成为一个飞行员的英雄梦非常契合,给他的生命带来了无数的美感;同时他也有机会接触到很多西方的文学作品,像拜伦和雪莱的诗歌就是在那时候读到的。就这样,通过音乐的过滤网罗门所有的理想都完成了美的架构,再加上对生命、对未来的憧憬和爱,大概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开始写诗了。
1954年罗门认识了蓉子。蓉子是台湾最早出现的女诗人之一,在1952年前后就已经很知名了。罗门和蓉子在民国44年,4月,14号,礼拜四,下午四点钟在礼拜堂结为夫妇。从相识到结婚后,他们两个人相互深度地推动着对方的写作,那种影响是双向的,彼此的创作力都得到了展现。比如到了60年代,罗门写出了《麦坚利堡》、《第九日的底流》、《都市之死》、《死亡之塔》等诗作。他和蓉子共同投身于诗与艺术,一写就是60年。谈起与蓉子的相识、相恋和相伴,罗门的神情里充满了甜蜜的喜悦感,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蓉子的尊敬和挚爱,他说:“蓉子可以说是我在诗歌方面的老师,她是我的恩人,认识蓉子之后我的整个生命就朝向诗与艺术了。如果说之前因为学习飞行我不得不中断了诗歌写作,我的诗歌生命由此出现了一道冰河,那么是蓉子融化了这道‘冰河’,她使我结成冰的诗歌生命变成了流动的水。”这是多么感人的告白呀!单是这段话语中流露出的真情足以值得让我们肃然起敬了。他们忠贞的爱情、他们为了诗歌和艺术所选择的人生,本身不就正是一首美丽的诗吗?
说到对诗歌的热情与投入,罗门愉快地提及了他和“九叶派”诗人郑敏的交往,因为同样怀着一种对诗歌、对艺术的赤诚,他们时时会通过长途电话交流思想。罗门说:“郑敏讲话很有力量、有激情。
在台湾,很多企业家、画家请罗门去吃饭的时候,处在那样的场合,罗门也往往更愿意去讨论诗歌和艺术的问题,当别人问他:“那么好的饭菜你怎么都不吃呀?”他的回答总是非常干脆,他说:“造物造我的嘴,讲话比吃饭更重要。”这里罗门指的讲话,就讲诗歌,讲艺术。
罗门就是这样一个将全部生命热忱都贡献给了诗与艺术的诗人,在他的诗句里,有一种强大的美的感觉,是壮美,不是优雅,不是优美;是一种广大的、雄浑的、有震撼性的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