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原子的烈焰再一次烧灼着日本人民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日本大作家、199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强烈批评本国罔顾历史悲剧，执迷原子能，从而导致今日之大灾殃，实乃对广岛与长崎蒙难者“最恶劣的背叛”。

    3月17日，法国《世界报》副刊第八版以整版刊出了大江健三郎访谈。

    大江回忆了他对日本现代历史上三个受害者群体的长期关注，包括广岛与长崎的死者，比基尼岛上受辐射的居民——特别是他年轻时结识的一个渔夫，以及核事故的牺牲者。“如果你通过那些死者与原子设施受害者的眼睛，去看日本历史，那么人人都会看到他们的悲剧。”他说。

    随着福岛核事故的出现，核工厂的危险已经成为现实。“日本的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原子受害者们再一次注视着我们。”大江说，“我们从这场灾难中得到的教训，将坚定生者的决心，以不再重蹈覆辙。”

    大江强调，他的同胞们必须直面使用原子能的后果，“曾被原子的烈焰烧灼过的日本人民，一定不可以从什么工业生产力的角度来看待原子能，也一定不可以不顾广岛的悲惨经历，为了经济成长而调配一份（原子能的）‘秘方’。”

    他又说：“广岛必在我们的记忆中铭刻：这是一场比自然灾害更具戏剧性的劫难，因为它是人祸。原子发电厂显示出同样的对人命的不敬，因而是广岛的重演，此乃对广岛受害者之记忆最恶劣的背叛。”

    早在20世纪60年代所写的一系列广岛札记中，青年大江已经坚定了反核决心。“广岛似乎是整个人类的一块最为裸露的伤疤。那里在萌生着人类康复的希望和腐朽的危险两种幼芽。如果我们今天的日本人无所作为，那么在这唯一的地方隐约可见的康复苗头将腐朽衰亡，而我们将堕入真正颓废的境地。”在《广岛札记·关于人类的威严》一文中，大江写道：“我们这些只是出于偶然免遭广岛灾难的人们，如果我们将自己作为一个拥有广岛的日本人和拥有广岛的世界人，坚定地以这种态度为中心，去思考人类的生存与死亡的问题，真正希望为我们自己的广岛提供补偿，并赋予它以价值。那么，下述的公理就可以成立，那就是广岛的悲剧将带来全人类的觉醒。”（《广岛札记》，李立伦等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在接受《世界报》的采访时，大江重提他当年的诺贝尔奖答谢演讲《我在暧昧的日本》。他说，1994年讲到“暧昧”时，日本仍然拥有对“清晰”的选择，然而这些年来，日本的暧昧政策已经难以为继，中国会迫使它做出清晰的表达，从而承担自己对亚洲其他地区及本国人民的责任。“是时候了。”大江说。

    今日重温大江的演讲，它仍不过时。“把国家和国人撕裂开来的这种强大而又锐利的暧昧，正在日本和日本人之间以多种形式表面化。”他当年说。对西方的一味模仿与对自身传统的坚定守护并存，亚洲的侵略者与战争的受害者同体，原子武器的蒙难国与原子能的依赖者共生，从国家到个人，无不具有双重性——如他所言，“被置于暧昧的两极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