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书写中国童话

    谈到中国童话的开拓与发展，这也是多年的老话题了。在这次全国儿童文学评奖中有一位年轻的童话女作家的作品引起了评委们的普遍关注，大家对她作品所表现出来的独特的风格和对中国古老的鬼文化的开掘与创新，以及作品所蕴含的耐人寻味的内涵早有关注，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最后，她也成了这次评奖中唯一入选“青年短篇佳作奖”的青年作家。

    汤汤的童话创作最有特色的就是她的一系列的以“鬼精灵”为形象的创作。中国的鬼文化历史悠久，在古老的民间童话与志怪小说中都有很精彩的表现。应该也是一片可开垦的广阔田野，关键还在于如何去开垦和从何种角度去挖掘和发展的问题。汤汤的鬼精灵系列创作恰恰做了一次成功的尝试，开垦出了一片非常新颖的鬼文化。与以往鬼怪故事大都青面獠牙、恐怖吓人所不同的是，她的鬼精灵童话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恐怖、恶的理念，让“鬼”不再那么可怕，相反作品情思温暖，故事纯净，内涵丰富，那些鬼精灵们也毫无恶意，思虑单纯，心地善良，渴望能与人沟通，得到人的理解，甚至希望被人接纳；当然也只有同样心地善良，思虑天真无邪的孩子或者单纯善良的年轻人才能真正与他们接触和沟通。形形色色的鬼怪不再吓人，而是一个个鲜活的、饱满的生命体。

    然而，在故事展开的背景上，作者还是尽可能地去还原鬼文化特有的叙事背景，比如其故事展开的背景大多在以城市为核心的人类活动环境之外或者是边缘地带，这里有村庄、田野、荷塘、废弃的火车道、地穴等。这些环境和传统鬼怪故事的发生环境极其相似，如《聊斋志异自序》所言常在“青林黑塞”之间，处于偏僻荒凉寂静之地。在中国人的潜意识中，这些边缘性地带似乎更适合于妖精鬼怪的出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类对不可知的自然之恐惧。这样的故事环境也更适合人们去做不羁的想象，也为叙事的展开营造了吻合的气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传统“鬼文化”做了一个遥远的回应。但汤汤又将这一环境稍加改造，呈现出一种清新而明丽的韵致来，获得了如田园牧歌式的情味。比如《给枣子打麻花辫》中散发着浓郁枣花香味的、时时抖落一两颗红艳艳枣子的枣林；《鬼牙齿》中“长辫子”的柳树林，《烟·囱》中饱经沧桑的土坯房和炊烟袅袅的村庄，《袖·绿》中“年年雾一样绿着”的荷塘。在这样的叙事背景中，作者又凸显出一些在现代城市儿童看来已经有些陌生而具有古典意味的物象：蓝印花布、紫袍子、青袍子、古老的烟囱、雕花木床、麻花辫、古木廊桥等等，这使得环境不再那么荒凉和黑暗，而更显清新脱俗，如一幅江南水墨画在故事的背景上慢慢漾开，赋予一种明丽纯净的调子，与人物的美好心灵的展现恰恰构成了一种互文的关系，而作者对人物心灵美的开掘也表现出了她对传统道德理念和韵致的追求，如表现：朋友之间坚守的信义、人与人之间不计利害的互助、纯真无邪的情感、真善美的人性彰扬，等等。无疑，汤汤表现这些道德理念既是对传统美的道德伦理的呼应，也是对现实人性的一种关照和理想，因此，更富有美的艺术韵味。

    童话创作想象力的出色与否是衡量作品优劣的关键，而汤汤的“鬼精灵童话”的想象无疑受到了广大读者的赞赏。当确立一个鬼形象后，她能最大限度地去发挥艺术想象的才能，去构筑一个独特的鬼世界，而且每一个鬼世界几乎都不雷同。比如：《到你心里躲一躲》中描写的是一个傻鬼世界，傻路路，尽管知道一次次被人利用、被人伤害，心上的珠子被偷盗一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对人却毫无记恨、报复之心，最后以其人之道去唤醒了木零心中还存有的那一点点良知；《最后一个魔鬼在雕花木床下》中的那个藏在雕花木床下的鬼，在捉鬼人的口中，似乎凶残可怕无比，喜欢吃孩子，尤其是刚满两岁的孩子，但其实，他是一个孤独而善良的鬼，他思念着自己的妈妈，他之所以在床底下独自一待上百年，不是因为他不爱热闹，而是因为他知道，他出去会吓坏一大片人；在《镯子，娉娉婷婷》中的妖精镯子，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妖精呢？除了可爱还是可爱，就像任何一个可爱的、怀春的人间少女……总之，汤汤不仅是用奇异丰富的想象，更是用一腔挚爱，用理解和同情来构筑营造她笔下的鬼世界，正因如此，她笔下的鬼世界才显得那么的丰富多彩，那么的别具一格。

    在处理现实世界和鬼世界（即现实与幻想间）的关系时，汤汤最大的本事是能够十分自如地在现实和幻想间（即现实世界和鬼世界间）自由行走，而无需设置出入的门槛，现实与幻想可以自由跳跃，甚至融为一体，现实中的人与幻想世界中的鬼也能十分自如地交往。在汤汤的鬼童话中，你不知道什么是真（现实），什么是假（幻想），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那么自然地纠结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善良的、不狰狞恐怖的鬼世界。正因如此，她的鬼童话才给我们带来了别样的感觉。

    当然，汤汤的鬼童话也并非完美无缺，尽管有些作品堪称一流，但有的作品却写得较一般。特别是有些鬼童话中的“鬼”太缺乏鬼性，几乎就是一个贴上了鬼的标签的人。总之，童话非常讲究“物性”特征，刻画“鬼”也不应忽视，尽量避免脸谱化。此外，汤汤似乎受民间童话故事构造的影响，比较喜欢简单化、粗略化的情节设置，精彩的细节刻画不多，人物刻画也基本停留在符号化的阶段，轻个性化的描写，这好像也更印证了画“鬼”容易，画“人”难。

    在评论界抱怨中国童话太缺乏幻想和思考中国童话如何才能走向世界的今天，汤汤“鬼童话”的出现，的确为我们树立起了一个童话幻想的标尺，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童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