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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12月08日 星期三

    今天,当我们的孩子在迷恋日本动漫之时,他们是否意识到,日本动漫恰恰起源于中国,只是后来将其发扬光大了。日本的宫崎骏,就是在看了《大闹天宫》后,才萌发将动画创造作为自己终身目标的想法。被称为日本“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抗战期间,在上海看到了动画片《铁扇公主》后,大为赞叹,决定放弃学医,转向动漫创作,并将动漫引入日本,创作了《铁臂阿童木》。

    宫崎骏拜倒在《大闹天宫》门前,中国动漫拜倒在宫崎骏门下

    祝凤鸣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12月08日   12 版)
    《动画中国-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经典动画故事全集》(四册),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编著,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11月第一版,28.00元/册

        “没有童年,就没有真正的宇宙性。没有宇宙的颂歌,就没有诗篇。”

        法国哲学家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里,提出了一个“先本体论”概念,即记忆、梦想、诗都不是始而有之,而是在将各种幸福及有益的形象进行组合后再开始存在。他温婉地指出,为了理解我们对世界的依恋,必须给每种原型加上一段童年,我们的童年——以使我们能够生活在重新想象的过去之中。

        我出生的那年,动画片《大闹天宫》刚刚拍好。但是,我首次看到“齐天大圣”时,已是小学一年级。我至今还难以形容,第一次看到《大闹天宫》时的惊异与震撼。孙悟空,这个上天入地的孩子,完全是一朵鲜艳的宇宙之花,在我内心的黑夜深处一次次绽放,并随时会飞落在我的身旁。以至于很多年后,我一直坚信,在我去外婆家的路上,有一处碧绿的山间水库,那就是孙悟空进入东海、去向龙王借兵器的入口。

        童年是存在的深井。从此,我儿童时期保持的这个火光般的形象,与青苔的气味,风雨黄昏的温馨气息,蚰蜒的缓慢爬行,银河的光影,竹林里的红月亮,紧紧纠缠在一起……随之,是诗的萌芽。

        前不久,在书店闲散翻书时,我意外被一套名为《动画中国》的丛书吸引住——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经典动画绘图本,安徽少儿出版社出版。

        《大闹天宫》、《哪吒闹海》、《黑猫警长》、《葫芦兄弟》,这套丛书首批四卷,几乎收录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50多年来所有重要电影动画,比如《宝莲灯》、《三个和尚》、《小蝌蚪找妈妈》、《牧童》、《金色的海螺》、《好猫咪咪》、《天书奇谭》等等。

        “太阳啊,你出来吧!大海为你,开出了菩提花;晨风为你,吹尽了尘和沙!”

        “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朵花。”

        “二郎神正坐在高高的云端,身后的黑云漩涡一样搅动着,就像他的黑心肠。”

        “三圣母是温暖的太阳,吐出许多恳切的言语。可二郎神是一座巨大的冰山,说什么也不肯放小沉香走。”

        故事还是老故事,画面还是老画面。只不过为了保证清晰,画面经过了细致打磨,重新描画和上色。电影镜头变成了叙述的语言,富有乐感,朗朗上口。

        在书架边,我读着读着,许多内心深藏的炽热形象,宛如童年遗失的火种,又转瞬复荫……久而久之,以至于记忆与想象的边界变得模糊,我几乎分辨不出哪些是想象,哪些是回忆。

        国产动漫的经典时代,是一个气定神闲、经典辈出、紧贴民族艺术之根的时代。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自1957年4月正式建厂以来,共摄制400多部美术片,其中有48部先后在国内69次获奖,有45部美术片在国际上73次获奖。其时,中国动画片,独一无二的民族元素与动画影像的结合,构成了一道道神奇的风景,一度震惊了世界影坛。这些元素包括水墨画、雕塑、建筑、服饰,乃至戏曲、民乐、剪纸、皮影、木偶、年画,等等。这其中,最令人称奇的是中国水墨动画片,完完全全的中国风格,连片名都是精美的行楷书法,片尾年代都是“壬戍年”,并加盖了雅致的印章……每帧画面,一只小鸡,一片芦苇,一带远山,一群游动的蝌蚪,都是一幅幅精美的水墨画,墨色浓淡有致,线条婉转,充满动感和韵律。

        今天,这些画面,只依稀存在于齐白石、李可染、林风眠的画册中。

        几乎早年所有的动画原画,都在“文革”中悉数被毁,大部分原始胶片也都荡然无存。以至于今年,为纪念张光宇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幅《大闹天宫》设计稿,被做成藏书票,放在纪念笔记本的卷首。而在当时,《大闹天宫》绘制了近7万幅画作。

        其时,很多美术大师都参与动画片创作。仅就视觉设计而言,这些大师的名字足以令人景仰——

        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的原画是齐白石,《牧笛》里的水牛形象则是李可染的亲笔,《大闹天宫》的美术设计是张光宇,《狐狸打猎人》的造型设计是韩美林,《鹿铃》的美术设计是程十发,《哪吒闹海》的美术总设计是张仃,《鹬蚌相争》借鉴了国画大师林风眠的作品风格……

        当时,动画设计,多是艺术家一张一张用毛笔亲手绘制。在今天,这个大师画作寸纸寸金的年代,已是不可想象。

        万籁鸣,《大闹天宫》的导演之一,中国动画的开山鼻祖,“万氏兄弟”的长兄。万氏四兄弟,曾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于1926年摄制了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1941年,他们又创作了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篇《铁扇公主》。接拍《大闹天宫》那一年,万籁鸣已经60岁。为了寻找片中诸多神仙的原型,他特意派人在寒冬腊月远上北京,遍访大大小小的庙宇。有时,为了设计一个动作,花甲之年的万籁鸣往往会想得入神,会顺手抄起一根梢棒,在厂院里和年轻人挥舞起来,以至有一次不慎掉入水池。

        张光宇,中国漫画的奠基人,原中央美院、中央工艺美院教授。赴上海设计《大闹天宫》时,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他给美猴王设计了著名的桃心脸。在其私淑弟子张仃看来,张光宇30年代的漫画就已深入千家万户,其社会影响之大,决不亚于国画界的齐白石、黄宾虹。张光宇晚年清贫,却给后人留下了享用不尽的文化遗产。

        张仃,1978年出任《哪吒闹海》的美术总设计,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哪吒闹海》人物造型生动,色彩鲜艳,山水风景也极具中国神韵,对中国动漫影响深远。今年2月,张仃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今年,也是特伟先生的离世之年——作为动画电影“中国学派”创始人之一,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首任厂长,特伟的逝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实际上,自1988年特伟的《山水情》之后,中国水墨动画就终结了。难怪有观众感叹:“特伟的离去,也许我只能在美式和日式两种动画片中度过余生了。”

        这一代先生,深具民国文人风韵,交游广泛,学养深厚,中西交融,多为通才。

        50多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数百部动画片,的的确确是在“美”字上做文章,而这种美,又是彻彻底底的“中国之美”、“民族之光”——《南郭先生》,表现了汉代的艺术风格、格调古雅;《金色的海螺》,尽显中国皮影戏、民间窗花的艺术特色;《聪明的鸭子》,乃折纸片,情趣盎然;《夹子救鹿》,具敦煌壁画的古朴之风;剪纸片《草人》,彰显中国工笔花鸟画的形式……上述种种,全然土生土长,都与今天街头巷尾流行的美、日动漫之风截然不同。

        今天,当我们的孩子在迷恋日本动漫之时,他们是否意识到,日本动漫恰恰起源于中国,只是后来将其发扬光大了。

        日本的宫崎骏,就是在看了《大闹天宫》后,才萌发将动画创造作为自己终身目标的想法。被称为日本“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抗战期间,在上海看到了动画片《铁扇公主》后,大为赞叹,决定放弃学医,转向动漫创作,并将动漫引入日本,创作了《铁臂阿童木》。上世纪80年代,手冢治虫来华访问,唯一的要求就是拜见80多岁的万籁鸣。他坦承,铁臂阿童木是受了“孙悟空”的启发后创造的。并且,手冢治虫和宫崎骏,都对中国水墨动漫推崇备至。

        今天,国家重视发展文化产业,大家都在谈重振中国动漫,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自上世纪90年代至今,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中国动画已经迷失——其中,最明显的,是失掉了本民族的风格与传统。须知,一味的异国之风,一味的娱乐,一味的大资金投入、技术崇拜,终究离中国万紫千红的“花果山”越来越远。

        在一个快餐和娱乐时代,很多中国孩子已不能分辨出本民族的温润和雅致之美——事实上,国际上那些文化输出最盛的国家,恰恰是最具民族意识的国家。

        中国动漫如何发展,的确一言难尽。如何说故事,如何释放想象力,如何探寻渊深的人性,如何培养宇宙情怀、世界情怀、人类的问题意识,如何不把孩子仅仅当作童稚的说教对象,或仅仅把动漫当作娱乐手段……都是问题。

        中国,有着浩如烟海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文学名著、历史传奇、志怪小说,资源得天独厚,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量体裁衣,面向未来,再创精品。所谓精品,第一步还得重新衔接传统,使好的技术服务于好的视觉、好的声音,以彰显一个民族生机勃勃的精神力量,使抽象的国家变得有形有色、韵味无穷。

        卓越的梦想者,正是善于呼吸过去的人。而童年之梦,童年之忆,堆积起我们所有的存在,以确保我们生命的连续性——期望中国孩子,在未来更好的动漫作品里,进入与世界合为一体的梦想,宇宙性的梦想,以便沧桑之年,还能道出灵魂的秘密住址,展开难以估量的记忆。

        而此刻,《动画中国》这套书,因其独立的时代品质,因其对传承民族记忆的责任,使我们重温逝去时光的幽深魅力。我谨怀感激之念,欢呼这看似夕拾朝花,实则是崭新的、鲜艳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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