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贴与穿透

    近5年来，王蒙先生连续出版了有关《红楼梦》的《王蒙评点红楼梦》、《王蒙活说红楼梦》、《不奴隶，毋宁死》，关于老子的《老子的帮助》、《老子十八讲》，关于庄子的《庄子的享受》，刚刚出版的是《庄子的快活》，马上要出版的还有《王蒙的红楼梦·评点》、《王蒙的红楼梦·讲说》和一本关于庄子杂篇的著作。一段时间里，王蒙先生的新作品主要集中在对于古典作品的解读上了。与此同时，国内电视、出版也在掀起一股解读经典的热潮。前有百家讲坛易中天品三国、于丹讲论语，后有刘心武的红楼梦揭秘，有新版电视剧《红楼梦》。而各大学则多有国学院的成立，坊间有国学课堂的开展，一时间传统文化热是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是王蒙先生来凑这个热闹吗？他读红楼，解老庄又是为何？又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王蒙先生说，读红楼是他的一个兴趣。他多次说过，《红楼梦》是一本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从哪开始读都可以的书。而解老庄，则是还愿。他写过一首诗，其中两句是“青春作赋赋尤浓，皓首穷经经自明。”他这样解释，当年他写《青春万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老庄，尽管那时读起来并不都那么明了。现在自己年纪大了，可以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来解读老庄，与老庄对话，给老庄作证了。如果说一开始王蒙先生是应朋友之约写的《老子的帮助》，那么，写《庄子的享受》、《庄子的快活》则让他完全进入了老庄的世界。

    前些日子，王蒙先生在山东教育电视台做“王蒙的红楼梦·讲说”节目，在谈到自己读《红楼梦》与别人的不同时，他用了“体贴与穿透”。王蒙先生以前谈到自己的对《红楼梦》的解读与别人的不同时，更多的是强调自己是将《红楼梦》作为一个小说文本来读。在谈到他解读老庄时是强调自己与老庄的对话与互证。“体贴与穿透”是他对自己的解读方式的一个新的总结。“体贴与穿透”与他前面提到的方法并不矛盾。在读《红》上，王蒙先生自己是小说家，至今出版过数百万字的小说作品，长篇小说写过八部。他能够用自己写小说的经验，来理解曹雪芹写《红楼梦》时的一些设计，一些用意，能够理解哪里是虚，哪里是实。避免了像有些红学家那样，将《红楼梦》当作一部史书，将里面的一切当作史实来进行研究，进行田野调查，来进行揭秘。他说，小说里面，大场面，大背景都是可以虚构的，但是语言，细节是没法或很难虚构的。大观园是可以虚构的，里面的活动是可以虚构的，但是里面的物件，里面每个人的衣服，每个人的做态，却又是很难虚构的。同样，对于庄子也一样。庄子既是小说家，也是哲学家，他的语言活泼，故事也多，一可以理解庄子编故事的心态，二能够看出庄子什么地方理屈词穷了。比如庄子与惠子论鱼之乐，看起来很美，但他用的是循环论证，是耍赖，是没话了。对于老子，他是超越于一般的论证的，他以教主一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多的是做结论，是给当时的执政者来说的。有的说法未必那么完整，也可能带着偏激。那个时代所有的君王都在梦想争夺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在贩卖自己的一套学说，都希望能用自己的学说来说服君王，得到君王的重用。老子则从这些学说里，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些问题，得出自己的结论。从他说的这些例证里，我们可以理解他说的体贴与穿透的含义，就是通过自己的经验，贴近古典作品的作者，贴近古典作品形成或叫创作的时代背景，从而理解作者为什么这样想，又为什么这样写，从而达到比较真实地理解作者的意图。透过事物的现象，看到事物背后的本质，透过文本的表象，去理解文本的虚实。从而为自己与作者对话创造条件。

    为什么王蒙先生能够做到并提出“体贴与穿透”这样的读经典的方法呢？除了王蒙先生一生的经验，青年成才成名的经验，被打倒的经验，流落最基层农村的经验，从农村再升到中央委员，进入政府核心执掌政权的经验，再回归创作的经验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我想，他从2000开始写作并于2003年出版《我的人生哲学》，2005年写自传到2008年写完《王蒙自传》3卷，历时8年的对于人生经验的总结，为他用自己的人生经验与人生思考来解读经典作了很好的铺垫。写作《老子的帮助》，并做与之相关的演讲，再到解读庄子，使他最终形成了这样一种对于经典的解读方法。可以说，这是王蒙解读经典的独到之处，这也使王蒙对于经典的解读超越了用一般的学术方法所做的解读，使他的解读更贴近原文，更贴近现代生活，更贴近读者，也使他解读经典的作品更好读，更有趣味，更有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