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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09月29日 星期三

    看《收租院》

    孙方友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09月29日   03 版)

        记得是“文革”初期,我们那里集中了县里的美术界人士,先去北京、四川学习,回来后自己动手开始仿制大型泥塑《收租院》,地点选在朱集公社一个展览馆里,历时近一年,终于完成,然后县委发出通知,要我们都去接受一场生动的阶级教育课。

        我家当时为新站公社,距朱集9公里,从县城方向来的参观者多要经过新站。来来往往的人就给我们带来不少诱惑,总想一睹为快。大约十多天后,终于轮到我们了,头天晚上发布消息,要求第二天八点准时出发,每人自备干粮一顿,队上记工分。那时候我是老三届初中生,由于停课闹革命,还未最后毕业。有少数想捞稻草的人一直坚持在校闹革命,我们这些逍遥派早早地就回家开始挣工分了。1967年的农村也已闹得不成样子,你上台我下台,一天到晚多是开会、游行,迎接最高指示。地里庄稼没人管,产量极低。记得那一年我们七口人只分了三百斤小麦,每人还不足40斤,却是三个月的口粮,麦罢刚过就开始了“六月空”,好在队上种了几亩南瓜,还可以充饥。人吃南瓜火气大,尤其易得“小便火”。去朱集参观大概就是农历六月,天正热。由于没面做馍,母亲为我煮了二斤红芋片,半熟之后捞上来,再用凉水“激”一下,省得散了片,用手可以拿着吃。不想,由于小便火,一路专找偏僻之地,可又尿不出来,尿出一点如尿玻璃碴儿,疼得如刀利。更可笑的是,那一日小便火的不是我一个,男男女女,总有十几个。大伙都枯皱着个脸,一遇上可尿之地,都唏唏呀呀地乱叫唤,真可谓是百年不遇之奇观。

        大概是中午时分,我们终于走到了朱集,参观的人很多,但都要有组织地排队进入。展览馆是用一片旧房子改建的,面积不是太大,被“泥塑们”一占,只剩三条宽的过道了。讲解员也是挑选的,普通话里带着淮阳味儿,听着很别扭。由于通风不好,进去的人又要哭一回,擤鼻涕吐痰声不绝于耳,再加上汗臭,使室内萦绕着一股特殊的异味儿。只是没人说话,因为是看大地主刘文彩如何剥削穷人,所以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非常沉重。我记得泥塑共分四组:第一组是“被迫交租”,是以背对的家丁和狗为中心依次展开推车、肩挑、背扛等交租的人群。其中第一个突出的人物是位孤老太婆,她的前面是推车的老汉和拉车的小孩,这一组形象和另一个背粮老汉,以及老汉一旁的那个拖儿带女的寡妇,确实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动感和震撼。第二组“验租盘剥”,由“验租刁难”、“大斗这量”和“飞轮煽谷”三部分组成。我记得“验租刁难”中面对家丁挥来的皮鞭,有一个老汉还双手捧谷让他看的画面至今印在我的脑际间。第三组名为“算账逼租”,其中最惊心动魄的场景是一个戴孝的双手抱胸的妇女,因为她的膝前是一个披麻带孝的孩子。孤儿寡母的惆怅与痛苦,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在这一组中,首次出现了刘文彩——泥塑并未将这个大地主脸谱化,而是通过他那双城府很深的眼睛来展示他的心狠手辣。可以说,这组泥塑《收租院》除去它的政治色彩之外,在中国美术史上是应该有它一席之地的。

        从头看到尾,需要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太阳正毒。由于光线的反差,好一时才能看清周围的景物。展览室大门外有接待站,所谓接待站就是有轧水井可以轧水洗洗泪脸和红肿的眼睛。也有茶水缸可以喝不打钱的白开水。队长说这里有开水就吃饭吧!于是大家就坐下来拿出黑馍馍或煮得半熟的红芋干开始吃午饭。人们都仿佛沉浸在苦难中,没人说话,只有默默地、很用力的咀嚼声…

        事情虽然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但参观《收租院》给我留下的记忆并未见减退。那些年,“阶级教育”是门主课,最盛行的时候,全国到处都有《收租院》展览。一时间,土财主刘文彩就成了千人骂万人唾的对象,可见舆论之厉害。不知中国美术展览馆内现在还有没有《收租院》泥塑群雕,若毁了,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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