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母亲的去世与诗人的失意

    白居易绰号“诗魔”，一生赋诗近4000首。他还是一个多情的诗人，总会写很多纪念诗。譬如，白居易吟咏过幼子之死、感叹过兄弟早亡，但唯独对于母亲之死，他似乎有所忌讳，总之，并没有诗词流传。 

    一

    白居易幼年的时候，父亲在外任官，他与母亲一起生活，是母亲承担起了教育白居易的责任。白居易曾在文章中深情地回忆：“夫人亲执诗书，昼夜教导，恂恂善诱，未尝以一呵一杖加之。”

    贞元十五年，即799年，白居易27岁，他的父亲不幸去世。此后，家中衣食维艰。纵使如此，母亲节衣缩食也要备足盘缠，让儿子参加考试。就在参加完州试回家的路上，白居易不由得担心起母亲的身体，还陷入深深的自责：“况太夫人抱疾而在堂，自我行役，谅夙夜而忧伤。惟母念子之心，心可测而可量。虽割慈而不言，终蕴结于中肠。”

    可见白居易并非不爱母亲。

    二

    白居易堪称是勤奋的天才，二十九岁时考中了进士。作为新进士子，白居易被任命为“校书郎”。那是一个闲职，但某种程度上它算是官员进阶的必经之路。前朝的张九龄等宰相都曾担任此职位。

    年纪轻轻的白居易经历了“永贞革新”。“永贞革新”仅仅持续了一百四十多天，其参与的成员，比如刘禹锡、柳宗元等诗人，大多数被贬杀。但这次革新让文人们看到了“中兴”的希望，拥有了励精图治的勇气。 

    于是乎，自“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历史上的又一个“中兴”，即“元和中兴”，也便呼之欲出了。主持这次“中兴”的皇帝乃唐宪宗。唐宪宗在继位初期，还算是一个有道明君，他曾对臣下说道：“朕览国书，见文皇帝（即李世民）行事，少有过差，谏臣论诤，往复数四。” 

    白居易彼时担任的官职是“左拾遗”。这个官阶的职位同样不高，却有权力直接向皇帝进言。白居易在《初授拾遗》一诗中，谦虚地写道：“受命已旬月，饱食随班次。谏纸忽盈箱，对之终自愧。”世人皆知，白居易以“讽喻诗”闻名，他的“讽喻诗”正是如此背景下的产物。 

    但白居易太出名了，他写的诗歌被世人争相传诵，他也因此成为全天下权贵的仇敌。

    白居易在给好朋友元稹的书信中诉苦曰：“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世不过三两人。”更不幸的是，原来无比开明的皇帝，也渐渐变得昏聩。史书中说，唐宪宗曾吐槽：“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白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 

    最后，白居易改任“京兆府户曹参军”，薪资待遇是变高了，但离皇帝也远了。

    三

    元和六年，白居易已临不惑之年，他的老母亲去世。按照当时的法律，白居易须辞官停薪，开始“丁忧”生活。 

    母亲去世后的白居易充满了悲观的情绪：“自问今年几，春秋四十初。四十已如此，七十复何如？”丁忧期满，朝廷终于再次起用白居易。再为官的白居易首先想到的是，重新上班也就意味着可以拿薪水，改善自己的生活了。“年长身且健，官贫心甚安。幸无急病痛，不至苦饥寒。”那个曾说“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已不见踪迹。   

    有不怀好意者想从白居易母亲去世的事件，以及他的诗人身份上做文章。《旧唐书》记载，有“素恶（白）居易者”告状说，其母亲因为赏花坠井而死，而白居易在丁忧期间，作《赏花》和《新井》诗，此行为有悖人伦，故奏请皇帝贬其为江表刺史。 

    白居易的母亲究竟因何而亡，自古以来是有争论的。第一种说法，如《旧唐书》之言，赏花时不小心坠井而死。第二种说法，因年老得病而亡。母亲还在世时，白居易曾向皇帝上《奏陈情表》，其中道：“臣母多疾，臣家素贫。甘旨每亏，无以为养，药饵或阙，空致其忧。情迫于中，言不敢隐。”白居易上这篇奏章时距离其母亲去世不足一年。所以，其母亲可能因病致死。

    那么，白居易完全是被冤枉的吗？在白居易的诗集中已经找不到《赏花》和《新井》了，或者是压根没写，或者由白居易本人删除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在丁忧期间，没有越礼之举。

    譬如，他不但买过酒、喝过酒，还写过很多饮酒的诗歌。“卖我所乘马，典我旧朝衣。尽将酤酒饮，酩酊步行归。名姓日隐晦，形骸日变衰。醉卧黄公肆，人知我是谁。”

    母亲去世后儿子饮酒的行为，在古代，的确违背了丁忧的礼制。母亲的去世，让白居易锐气消减，“谏纸忽盈箱”变成了“谏纸应无用”，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泪水湿透青衫的江州司马。

    （《北京青年报》5.6 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