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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6月06日 星期六

    小时候吃腻

    《 文摘报 》( 2020年06月06日   03 版)

        ■胡展奋

        小时候被我们吃腻的当然不会是翅参鲍肚,那时过节才吃肉。

        那几乎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每个月规定25日是买大米的日子,大家备好“购粮证”去排队,问题是家家的大米都挨不到“25日”那一天,常常20日左右就没米了,于是杂粮登场,远远地,我们看了就哭,谁叫我们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呢?

        小时候吃腻的还有“面疙瘩”。计划大米是不够吃的,除了山芋,我们常常吃面疙瘩。母亲先放点盐,把面粉拌得像厚浆糊一样,烧沸了水,一勺子地刮成手表大小,甚至更大些,丢进沸水,熟了捞出,就是“面疙瘩”。油花,几乎是看不见的,偶尔滴一点麻油或猪油,那可要仔细闻,耐心闻,才能闻到。弄堂里,面疙瘩大普及,使很多玩伴的绰号就叫“面疙瘩”。

        海带也是我们的仇人。泡开了,现在可吃香了,放肉排,放棒骨,放海参,放淡菜,放火腿。它是个势利鬼,母亲说,要“轧好道”,就是交富贵中朋友,它会越炖越好吃,越炖越鲜美。彼时瓮中有米即富贵,哪里有更富贵的,自来水+盐+海带,于是它就特别地难吃,第一像油毛毡,第二像塑料,第三才像道林纸,有人说“长征吃皮带”,我怎么觉得它就像皮带,进了肚子,它还会膨胀,渐渐爆发大海的脾气,翻滚而发泡,化成无数的酸水,向贲门冲击,通常那一晚是很难过的。对它,不是吃腻的问题,而是吃怕了。

        不过世事难料,小时候吃腻的东西不知何故,现在统统变脸了。似乎是存心想打我的脸,那天在一家会所,菜单上赫然印着:天虎翅金疙瘩。

        我猜不透内里,怕人讥我“乡下人”,又不敢问,死撑着。结果上来一看,“鱼翅面疙瘩”也!穷秀才攀上了金马门,窝囊废当上了驸马爷,我当下就失态窃笑:老朋友,混得真不错啊!

        无独有偶,红薯也来打我的脸。那日我毫无准备,吃着富丽堂皇的“洛阳水席”,吃着,吃着,上来了一盏银盖碗,下面丁火微微烘着,打开一看。红泥一坨,还以为“红泥小炉”一类的浪漫,勺起一尝——咦!这不就是糖心山芋吗?凭什么金盏银碗地折腾呢?见大家都面色凝重地一迭连声夸奖,我不想揭它的底,做人要厚道是不是。

        海带就别说了。就像同学会上猛然见到当年天天被你“吃头蹋”的“小扁头”突然开着一辆保时捷过来,你再看不起他,看在众人都上去问候的份上,你也得给点面子吧。

        忽然换个角度想,如果是贾宝玉薛呆子那样的“小时候”,吃腻的自然是龙肝凤髓、翅参鲍肚,一旦成年后看到的仍然是龙肝凤髓、翅参鲍肚。那,又该如何想?

        (《新民周刊》2020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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