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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2月15日 星期六

    中外文化中的蝙蝠

    《 文摘报 》( 2020年02月15日   08 版)
    恭王府的蝙蝠装饰图案。
    女巫与蝙蝠。

        随着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蝙蝠这种低调的动物在最近突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蝙蝠在不同文化中被赋予了不同的文化内涵,最近人们关于蝙蝠的讨论和分歧便反映了不同文化观念的碰撞。

        西方文化中的蝙蝠

        蝙蝠是世界上唯一能飞的哺乳动物。它既非“飞禽”,亦非“走兽”。三国时期的曹植曾经写过一篇《蝙蝠赋》,称蝙蝠“尽似鼠形”“谓鸟不似”,说的是蝙蝠长得像老鼠,又有些近似于鸟。中国的不少古书,便误将蝙蝠归入禽类。直到18世纪,法国作家贝尔纳丹·德·圣皮埃尔在其著作《自然之和谐》中仍对蝙蝠属于鸟类抑或兽类拿捏不定。

        《伊索寓言》记录了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

        鸟类与兽类相争,蝙蝠置身事外。

        鸟类来邀请蝙蝠:“来加入我们的阵营吧!”蝙蝠回答道:“我是兽类。”

        兽类也来邀请蝙蝠,蝙蝠则回答:“我是鸟类。”

        后来鸟类与兽类握手言和。蝙蝠去参与鸟类的庆祝仪式,被鸟类拒绝了。蝙蝠又想加入兽类,同样吃了闭门羹。(《鸟、兽和蝙蝠》)

        这则寓言讽刺的是“墙头草”。《伊索寓言》中还有一则《蝙蝠和黄鼠狼》的故事:

        一只蝙蝠跌落在地上,被黄鼠狼逮住,蝙蝠请求饶命。

        黄鼠狼说自己平生最恨鸟类,绝不会放过蝙蝠。蝙蝠辩称自己是老鼠,不是鸟,于是被放了。

        后来这只蝙蝠再度跌落在地上,被另一只黄鼠狼逮住,蝙蝠请求饶命。

        这只黄鼠狼说自己平生最恨老鼠。于是蝙蝠说自己是鸟,而非老鼠,于是再度逃过一劫。

        这则故事同样是就着蝙蝠似鼠又似鸟的形象发挥的,故事中的蝙蝠可谓圆滑。唐人释道世撰《法苑珠林》引《佛藏经》:“譬如蝙蝠,欲捕鸟时,则入穴为鼠;欲捕鼠时,则飞空为鸟。”可与《伊索寓言》的这个故事参看。

        在《伊索寓言》中,蝙蝠的形象大多并不光彩。这是古希腊的情形。西方文化的另一重要源头——希伯来,同样对蝙蝠没有好感。在摩西五经之一的《利未记》中,蝙蝠被归入“可憎,不可吃”的范围。

        在西方文化中,蝙蝠的形象相当负面,甚至是邪恶、魔鬼的象征,这与其狰狞的面目、夜间活动的习性以及阴暗潮湿的生活环境有关。西方神话中的恶龙与恶魔撒旦,长着类似于蝙蝠的翅膀,恶龙、撒旦和蝙蝠在形象上是同构的。此外,蝙蝠还常与女巫联系在一起,是一种邪恶的意象。

        在吸血鬼的传说中,蝙蝠还是吸血鬼的化身。大家现在所熟悉的长着尖牙、身着黑袍的吸血鬼形象,是18世纪以来文艺作品结合美洲吸血蝙蝠的形象产生的。大多数蝙蝠以植物的果实、昆虫等为食,只有中、南美洲的三种蝙蝠(分别是吸血蝠、毛腿吸血蝠和白翼吸血蝠)吸食动物的血液。因此,吸血鬼与蝙蝠发生联系,实际上是在发现新大陆之后。

        英文中的许多习语,如as blind as a bat(像蝙蝠那样瞎)、crazy as a bat(疯狂得像蝙蝠)、be bats(发疯)、a bit batty(有点反常)、have bats in the belfry(异想天开),都不是什么好话。在俚语中,bat(蝙蝠)一词又喻指“妓女”和“丑妇”。

        总体来说,蝙蝠在西方文化中是邪恶的符号。美国DC漫画中的蝙蝠侠则是正面的超级英雄,他的出现是比较晚近的事。

        中国文化中的蝙蝠

        鲁迅曾在《谈蝙蝠》一文中说:“蝙蝠虽然也是夜飞的动物,但在中国的名誉却还算好的。”与西方文化不同,中国文化的语境中的蝙蝠虽然偶尔有差评(如曹植《蝙蝠赋》),但更多的时候是以吉祥物的面目出现的。

        清人孟超然所撰《亦园亭全集·瓜棚避暑录》卷下云:“虫之属最可厌莫如蝙蝠,而今之织绣图画皆用之,以与‘福’同音也。”鲁迅《谈蝙蝠》也说:“(蝙蝠在中国有好的名誉)这也并非因为他吞食蚊虻,于人们有益,大半倒在他的名目,和‘福’字同音。以这么一副尊容而能写入画图,实在就靠着名字起得好。”由于“蝠”与“福”谐音,因而蝙蝠成了中国“福”文化的化身。

        一般来说,体型越小的动物,代谢率越高,心跳越快,寿命越短。但由于蝙蝠拥有强大的免疫系统和DNA修复能力,不易感染病毒,也不易得癌症,故在哺乳动物中属于寿命较长者,最长可达三四十余年,而同等身型的老鼠寿命仅有两三年。因此,蝙蝠还成为长寿的象征。

        蝙蝠作为一种意象,被赋予了许多吉祥的意义:蝙蝠倒悬而睡,指“福倒(到)”;红色的蝙蝠,指“洪福”;五只蝙蝠,指“五福”;与鹿一道出现,指“福禄”;与桂花一道出现,指“富贵”;与寿星、寿桃一道出现,指“福寿”;此外,红色的蝙蝠还常与捉鬼的钟馗一道出现。

        尤其是明清时期,蝙蝠的形象在建筑装饰、绘画、陶瓷、雕塑、刺绣上频繁出现。曾先后作为和珅、永璘宅邸的恭王府,更是装饰了9999个蝙蝠图案,被誉为“万蝠(福)之地”。

        古人认为蝙蝠能带来福气,期待蝙蝠能够光临自己的屋宇,与现在有些人唯恐避之不及形成鲜明对比。

        中国的蝙蝠形象与外来文化也不无交集。明代的冯梦龙所编《笑府·蝙蝠骑墙》记载了一个故事:

        凤凰寿,百鸟朝贺,惟蝙蝠不至。凤责之曰:“汝居吾下,何踞傲乎?”蝠曰:“吾有足,属于兽,贺汝何用?”

        一日,麒麟生诞,蝙蝠又不至,麟亦责之。蝠曰:“吾有翼,属于禽,何以驾与?”

        麟、凤相会,语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叹曰:“如今世上恶薄,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真个无奈何也!”

        说的是百鸟之王凤凰和百兽之王麒麟庆生,蝙蝠分别以自己非兽、非禽为由不去道贺,遂被凤凰和麒麟鄙视。不难看出,这个讽刺蝙蝠“骑墙”的故事与《伊索寓言》中的《鸟、兽和蝙蝠》《蝙蝠和黄鼠狼》有异曲同工之处。由于在冯梦龙的时代,《伊索寓言》已经通过利玛窦、金尼阁等传教士译介为汉文,故有人认为《笑府·蝙蝠骑墙》受到《伊索寓言》的启发。类似的故事,还见于景颇族的传说,景颇族因而管墙头草叫“蝙蝠人”。这些故事究竟是平行关系还是交流所致,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鲁迅《谈蝙蝠》一文谈的虽然是蝙蝠,实际上是在批判既非左派又非右派的“第三种人”,这一层寓意正是由《伊索寓言》的故事引申而来。中国一些当代影视剧(如电影《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出现的蝙蝠妖形象,实际上是受到西方文化影响的产物。最近不少国人将蝙蝠妖魔化,也与在潜意识中接受了西方文化中的蝙蝠形象有关。

        近来网络上疯传所谓的武汉名菜“福寿汤”——整只蝙蝠炖的蝙蝠汤。其实这些图片似都来自帕劳这个太平洋岛国,图中的蝙蝠是帕劳当地的一种狐蝠。帕劳蝙蝠汤是世界有名的黑暗料理,被用来吸引外国游客。这些图片在国内外广泛传播,不少国人因此认为是武汉人吃蝙蝠引发了新型肺炎,不少外国人也借此抹黑中国形象,影响极为恶劣。

        但中国的某些地区的确存在吃蝙蝠的现象。不少古书都记载,蝙蝠及其粪便有养生和药用价值。但吃蝙蝠的现象主要见于非洲(如几内亚、尼日利亚、刚果、坦桑尼亚等)、东南亚(如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太平洋诸岛(如关岛、帕劳、新几内亚等)等地区。不难看出,存在吃蝙蝠现象的地区主要在热带,当地的蝙蝠往往是个头较大的狐蝠。它们的头部更接近犬科动物,颜值相对较高。许多狐蝠以水果为食,又称“果蝠”。体型较大的狐蝠,翼展可达两米,体型大也意味着它们更容易成为人类的食材。由于人们捕食狐蝠,许多地方的狐蝠几近消亡,如帕劳狐蝠、台湾狐蝠、马来大狐蝠等都成了濒危动物,关岛狐蝠更是已经在1968年灭绝。

        不同地区的人,对于食用蝙蝠有不同的理解。如非洲有些人认为吃蝙蝠能获得蝙蝠的力量,泰国有些人认为吃蝙蝠能提高男性的性能力,太平洋诸岛的有些人认为蝙蝠吸取草木之精华,因而吃了对人体有益,甚至将吃蝙蝠当作成人礼的标志。当然,很多时候,吃蝙蝠不过是当地相沿已久的饮食习惯而已。

        没必要妖魔化蝙蝠

        出于其特殊的生理条件,蝙蝠能够携带众多病毒,但自身却百毒不侵。有的病毒是人类直接接触蝙蝠感染的,如非洲的埃博拉病毒;有的病毒则通过中间宿主传播,如马是亨德拉病毒的中间宿主,家猪是尼帕病毒的中间宿主,单峰骆驼是MERS冠状病毒的中间宿主,果子狸是SARS冠状病毒的中间宿主,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中间宿主尚有争议。

        通常情况下,蝙蝠其实是一种极为低调的动物。蝙蝠主要以昆虫(尤其是害虫)和植物果实为食,许多植物的授粉、播种、施肥也有赖于蝙蝠。作为生态链的重要一环,同时也作为哺乳动物中种类仅次于啮齿类的大家族,蝙蝠在农业生产和森林生态平衡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一些致命病毒之所以从蝙蝠转移到人类身上,与人类破坏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甚至直接捕食野生动物脱不了干系。科学家在云南某个洞穴发现了SARS病毒最早的源头——它存在于该洞穴的蝙蝠身上。如果不是有人对果子狸心存口腹之欲,很难想象云南深山中的这一致命病毒能与人类发生什么联系。我们没有必要妖魔化蝙蝠,真正需要反思的还是人类自身。

        (《中华读书报》2.5 陈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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