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姓埋名17年之后

    20年前一场隆重的授勋仪式，王淦昌缺席了。那次，他和另外22位科学家被中央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其中，他和钱三强、邓稼先、郭永怀等7人，都属“追授”。

    上世纪50年代，王淦昌和一批中国物理学者受命前往苏联，参与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的工作。其间，身为副所长的王淦昌领导的团队，在同步稳相加速器上做实验时，发现了反西格马超负子。一经宣布，收到了世界上100多家物理实验室的贺电。就在物理学界猜测王淦昌是否会因此获诺贝尔奖时，这个名字忽然销声匿迹。17年后，人们才知道，那些年王淦昌化名“王京”，一直工作在中国核武器研制的第一线。

    从1961年4月，54岁的王淦昌决心“以身许国”，到1978年71岁回京担任二机部副部长，他始终是中国核武器研制团队中最年长者之一，亲历了原子弹、氢弹和新一代核武器研制，并主持了多次地下核试验，是中国核武器研制的主要奠基人。在曾与王淦昌共事多年的贺贤土院士（中国科学院）印象中，当年中国核武器研制团队中对外使用化名的，似乎只有王淦昌一人。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王老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较高”。

    “我愿以身许国”

    1961年4月的一天，二机部（原第二机械工业部）刘杰部长和钱三强副部长约见王淦昌，邀请他参加原子弹研制，断绝一切海外关系，并更名为“王京”。他无条件答应了，说“我愿以身许国”。

    浙江大学竺可桢校长曾写过一段日记，物理学家吴有训教授跟他说，美国科学促进协会出版的百年来科学大事记，中国人能名列其中的，只有彭桓武和王淦昌两位。为何他有这么高的声望？“王老年轻时在柏林大学读博士，师从著名女实验物理学家迈特内。期间，他提出可能发现中子的试验设想，两次找到导师谈及此事都被拒绝了。1932年，英国科学家查德威克，按王淦昌的思路试验，发现了中子并获得诺贝尔奖。后来浙大西迁遵义、湄潭期间，他提出了中微子存在的实验方案，但当时国内没有实验条件，只好将方案写成论文发表在美国《物理学评论》上。后来，美国科学家阿伦在论文中提到，他主要参考了王淦昌的方案进行实验发现了中微子，成为当时国际物理学的重要成就。”贺贤土院士说。

    “秦山核电站”为何没有下马

    研究多年核武器，王淦昌非常关心核能的和平利用。他刚当二机部副部长，就与几位专家联名给中央写信，提出全国核电发展的统一规划和集中领导。这封信得到邓小平同志的高度重视，批转给了有关部门。

    1980年1月，中央发文指出，核电建设要全面规划、分工合作，由二机部统一归口管理。其实，在1979年3月，中央组织了一个中国核能学会代表团访美，王淦昌以中国核能学会理事长的身份担任团长，目的是考察美国核工业。考察的第三天，发生了三里岛事故，核电厂周围将近20万人撤离。有记者采访王淦昌，他明确回应：在弄清事故原因后，三里岛所发生的情况是可以避免的。回来后，他提出了积极开展原子能发电站研究的提案。

    1982年，国务院批准了浙江海盐的秦山核电厂项目。但还没动工，就遇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主要是不少人认为，我们可以引进国际上成熟的90万千瓦核电站技术，没有必要从30万千瓦的原型核电站做起，这是闭关锁国的思想。“王老明确回应，中国的现代化不能用钱从国外买来，尤其是像核电站这样的关键技术，应该自主研发为主、国外引进为辅。为此，有17位科学家联名向中央写信，王老在信上第一个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来秦山核电站没有下马，这封信起了重要作用。”贺贤土院士说。

    越级上书推动“863”计划

    上世纪80年代初，美国总统里根提出战略防御倡议，就是“星球大战计划”，苏联和东欧集团针锋相对地制定了“科技进步综合纲领”。同时，由法国牵头的西欧17国提出了“尤里卡计划”，其他像日本、印度、韩国等都制定了高技术发展计划。

    国内有关部门也开始考虑对策，但在具体行动上并未真正落实，前瞻性的战略设计更显不够。王淦昌和王大珩关系很好，二人都是清华物理系毕业，喜欢在一起研究战略课题。1986年3月2日，两位王老和陈芳允、杨嘉墀经过多方分析论证，联名致信中央，提出“关于跟踪研究外国战略性高技术发展的建议”。因为这关乎国家兴废的历史挑战，将决定中国在新世纪能否站稳脚跟，四老决定不按部就班地逐级呈报，而是走“后门”。当时小平同志女婿张宏就在中科院技术科学部工作，于是就请他将信直接呈交给了小平同志。

    3月5日，邓小平同志就在他们的建议上做了批示：“这个建议十分重要”，“此事宜速作出决断，不可拖延”。紧接着，3月8日国务院召集有关方面的负责人讨论。会议决定，由国家科委和国防科工委牵头组织讨论我国高技术发展计划的具体事宜。10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批准了《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纲要》，因为四位老科学家上书和小平同志批示都在这年3月份，所以简称“863计划”，确定的首批专款达100亿元。

    “863计划”选择了生物、航天、信息、激光、自动化、能源、材料等7个技术领域的15个主题项目开始高科技攀登，1996年又增加了海洋技术领域。其中航天和激光放在军口，其他都放在民口，这也符合小平同志提出的“军民结合，以民为主”的指导思想。

    这些主题项目都从战略角度出发，突出前瞻性、先进性和带动性。可以说，“863计划”传承了“两弹一星”的成功之道，就是以国家目标作为共同的精神支柱，全国一盘棋、建设国家队，建设纠错机制、理论与实验相结合，重视基础研究、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

    （《解放日报》12.13 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