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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7月30日 星期二

    南京林业大学老师蒋华松在师生中有极高口碑;任教近30年,职称停留在“副教授”有12年

    没发表过论文,也评上了教授

    《 文摘报 》( 2019年07月30日   08 版)
    蒋华松的高数课堂

        蒋华松教授的生活和蒋华松副教授没有什么差别。

     

        他依然站在讲台上给本科生讲高数,板书把四块黑板填得满满当当,运算原理推上去,解题步骤紧接着出现;左手擦掉例题和讲解,右手开始写拓展的知识点。课讲得好、逻辑清晰,是他最为学生称道的。

     

        今年三月,蒋华松所在的南京林业大学出台了职称评审新政策:在对“教学专长型”老师进行职称评聘时,不再以发表论文数量作为考核内容,而是将教学业绩取代科研业绩,重点考查其教学水平和人才培养的成绩。蒋华松终于凭借“教学专长”晋升教授。

     

        实至名归的感叹和祝贺如约而至,但压力和争议也没有缺席,当原有的职称评审体系被打破,人们在希望和忧虑中寻求尽可能公正而可持续的路径。

     

        “华松上课有三宝”

     

        “解这一类题目就像盖房子,不就是把砖摞在一起吗?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很容易把墙砌歪了。”200余人的阶梯教室里,54岁的蒋华松站在讲台上。他个子不高,微胖,一副黑色眼镜架在鼻梁上,弯着眼睛笑。

     

        窗外的金陵城迎来了它最热的季节,蝉趴在茂密的洋槐、香樟或是鹅掌楸上,拼了命地叫。暑假开始了,只有做实验、考研的学子留在校园里。时下蒋华松正在讲解的,就是考研高数的知识,PPT上展示着例题,数列从1到N,显得冗长又复杂。

     

        “看别人盖一万次房也没有用,一定要自己动手构造。”蒋华松说。他写字极快,往往语音刚落,板书就写完了;一边将写满字的黑板推到上面,一边又在空白的黑板上列出了例题;四块黑板全都写满后,又迅速擦掉主干之外的信息,填充进新的知识点。

     

        三个小时的课程,中途只休息了一次,蒋华松端起墨绿色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据说,学生们中流传着一句话,华松上课有三宝:案例、板书、喝水少。

     

        会计学专业的小周今年读大二,一年前,蒋华松担任她的高数课老师。早有耳闻这位蒋老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北大数学系的高材生,小周在课程开始前满怀期待。

     

        第一堂课的铃声响起,蒋华松背着一个双肩包进了教室,POLO衫,黑裤子,“很朴素的感觉,可以说其貌不扬吧,和想象中的形象匹配不上。”回忆起来小周忍不住笑,“班里男生开玩笑叫他‘翻版曾志伟’。”

     

        在小周眼里,数学是一门“很枯燥”的学科,高中时,为了应对高考,数学变成了单纯地做题,“只要把题目做对,万事大吉,过分地在意结果。”久而久之,“听着听着就想睡觉”。到了大学,数学专业的人在她眼里“好像非人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没想到蒋华松的高数课让她喜欢起这门很枯燥的学科。“蒋老师很重视逆向思维的培养,而不只是机械化地做题目,他会引导你思考,去享受数学的魅力所在。那种从不同的角度分析问题、开辟出新天地的感觉,让人特别有成就感。”她觉得,高中时的数学课就像是老师把烧好的饭菜源源不断送到嘴边,而到了大学,遇到蒋华松,才真的学会自己寻找食材,并且烧出让人满意的菜。

     

        她回忆,蒋华松在课堂上从来不会突击点名让学生回答问题,也很少离开讲台到教室里巡视,“他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些,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足够吸引学生去听课,而不是去看手机。”

     

        从第三堂课起,自称“学渣”的小周开始在高数课上“抢位置”,早早地到教室抢占第一排。

     

        “和他们在一起很好”

     

        任教近30年,蒋华松经常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

     

        1982年,他考入北大数学系。那时候,大学就像一个“独立的王国”,学生们可以几个月不出校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数学之外,蒋华松还看了大量历史、地理书刊。

     

        德国总统在校园里和学生擦肩而过都没什么稀奇的,院士们骑着破自行车就来上班太常见了。老师们好像也“完全不考虑生活”,几乎全部时间都待在校园里,答疑,甚至时不时到学生宿舍里走访。

     

        1986年,蒋华松大学毕业。在当时,全系只有一百多个毕业生,“几乎想去哪工作就能去哪”,他想留在北京,但父母坚持让他回到故乡江苏。

     

        蒋华松拿着南京地图,挑离火车站最近的高校,南京林业大学,就是它了。“当时脑子里想着,我就是过渡一下,过几年就走了。”

     

        带着随时准备离开的想法留了下来。那时候,应届生不能立刻走上讲台,整整5年时间,蒋华松跟在南林大老教师后面学习如何当好老师、如何讲好课,“听不同老师的课,看他们改过的作业,做一些教辅工作。”直到1991年,蒋华松正式站上讲台。

     

        变化发生在成为教师的第八年。从1999年起,发展高等教育成为共识,中国高等教育开始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过渡,到2005年,高校招生人数达到530万。不过,招生人数多了,精英化时期的教学质量在一定程度上也打了折扣。老师无法顾及每个学生的学习效果,批改作业的压力因为数量增加而增加,师生交流、互动机会减少……

     

        如今,南林大一年招收新生能达到6000人,和蒋华松刚刚任教时相比,翻了几十倍。不过,他依然坚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教育方式。以前,老师们有足够的时间批改每一份学生作业;后来,学生数量增加,学校对老师批改作业量的要求降低到50%。但蒋华松至今依然坚持批改完所有作业,作为基础课老师,他的学生数量常常达到上百人。

     

        曾经打算“过几年就走”的蒋华松在这所离火车站最近的高校待了三十余年,“和学生接触多了,慢慢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好,把他们教会也很好。”

     

        12年一直是“副教授”

     

        今年刚刚毕业的赵成杰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学生,以前总觉得数学“没什么用,考试过关就可以丢掉了”,但最近在看研究生导师推荐的专业书籍和文献时发现,许多知识建立在数学知识点的基础上,他有些后悔曾经的课堂上没有足够认真。

     

        不过,让他觉得庆幸的是,从蒋华松那里习得的思维方式没有在毕业后“还给”老师,那些分析问题的逻辑让他至今受用。

     

        也有很多学生因为蒋华松喜欢上数学。在过去的时间里,有化学院学生跨专业考统计学的研究生,也有人从经管专业考去数学系,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在蒋华松的记忆里没留下什么印象,但因为蒋华松,潜移默化中爱上数学,进而转向了另一条成长赛道。

     

        不过,虽然在师生中有极高的口碑,但在职称评审中,蒋华松始终难以“更上一层楼”,在毕业后的33年时间里,有12年他的职称始终停留在“副教授”。

     

        南林大人事处处长闵永军介绍,在过去,科研是高校教师职称评审的重要指标,发表论文是主要的考核内容。人事处副处长韩建刚说,当下各种各样的高校排名也大多以科研为主,久而久之,在这样的指挥棒下,重科研、轻教学现象变得并不罕见,诸如“讲课是良心活儿”“教得好不如写得好”“科研是自留地,教学是公家田”等说法也在高校里流传。

     

        在这样的评审体系下,和蒋华松一样的基础课老师不占优势。科研成果丰富的专业课老师可以三十岁出头评上教授,而偏重教学的基础课教师很可能直到退休都停留在副教授职称上。蒋华松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反而是旁人时不时替他鸣不平。

     

        今年3月,南京林业大学发布了《南京林业大学教学专长型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资格条件(试行)》,经过三个月的评选,蒋华松成为校内凭借“教学专长”晋升教授的第一人。

     

        (《新京报》7.23 王双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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