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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7月20日 星期六

    母亲离不开田地

    《 文摘报 》( 2019年07月20日   03 版)

        我总是在母亲重复了几次“你回家吧”之后,才走离老家的。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母亲说,车子慢慢开。我说,一直开得很慢的。母亲笑笑,顺手递来一只大花袋,里面有茄子、黄瓜、豇豆、秋葵,以及一小包装在保鲜袋里晒干的蒲公英草。

     

        母亲说,距你上次吃已经一个星期了,现在可以吃了。我诺诺——母亲是算计好日子的。她看着我坐上车,看着我开灯,看着我发动车子,看着我倒车,看着我转过车身,向北一路驰去。我再也没有侧转脸看老家。看什么呢?母亲一个人的身影。

     

        一天下午三点半,我又开车回到了老家,母亲从来没有倚门而待。耄耋的母亲没有诗意。

     

        母亲永远在田里。为这件事情,母亲与我最小的妹妹争论过。一个不让去田里,一个非要去田里;一个为身体,一个也为身体。没有对与错,爱的世界里,争论是无效的,我们让步了。去吧,早去早回吧。去了能早回?田地是母亲的世界,去后,一切都由不得你。

     

        那日回家,又不见母亲身影,不知道她在田里忙什么。我不去田里,去了后面的叔叔家、西边的阿娘家、东边的婶母家,说道季节和农事。回到宅前,井里打水洗车。洗着洗着,母亲回来了。

     

        后来,母亲每日下午三点过后总在家了,但她依旧没有倚门而待。

     

        看见菜篮里拣洗过的菜,有鸡毛菜、扁豆,还有褪去皮的土豆。母亲问,烧哪个?答,全烧,少烧一点。母亲笑笑,她打理过的菜全部派上用场,这才是本愿。荤菜呢?是儿子的任务。母亲知道儿媳会买好,儿子带回家。偶尔没买,儿子看一眼碗橱,便去钱桥镇买。上灶烧饭。母亲问,好烧吗?我说,好烧,我烧。母子争执几下,争执里,母亲的脸上充满惬意。

     

        白天的日子更长了,打理蔬菜得在傍晚。我到家,母亲要我换鞋,娘俩就一起去看菜园。母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母亲说,当心水。又关照,此地好下脚,此地要绕过,把我当不会走路的孩子。也是,怎么说我都是她的孩子,虽然年过六十。母亲走路,像一艘小船平稳地驶在河面上,菜园地上的脚印很浅、很匀,一如母亲轻盈的身段。母亲悠悠地给我说着蔬菜的事情。

     

        “今年的秋葵是红色的,只在干上长,枝上不长,产量很低,明年不种了。”说完,母亲用剪刀剪下一根秋葵,第二根让我来剪。我剪秋葵,风吹草动,母亲剪秋葵,却像是人的胳膊被蜜蜂蜇了一下,秋葵树一动不动。轻手轻脚,我是在城里开会的会场学到的,母亲是在田野里学到的。

     

        每天,母亲都去田里手工除草。菜园里的草,永远喜欢与蔬菜长在一起,蔬菜长高它长大,今天拔掉了明天又长出来,永远拔不完,母亲就永远有事情做。但有一种草母亲从来不拔,而且还好好地护着。

     

        菜园里的无花果实已经如麻雀蛋一样大了,又一个夏天如期而至,晚饭已经摆在场地里。刚吃完,来家里陪母亲说话的人都到了,摇头电扇对准了他们,他们说不热。母亲说,人凉有一个办法,就是要多看绿色。大家觉得对,就一起眼望菜园,议论菜园。有人说到一半,就与母亲一起走进菜园,她们站在曾经出产过不知多少蔬菜的地上,开心地比划着。一阵风刮过,蔬菜顺风偏了偏身体,那些大如蒲扇的蒲公英便露出了身影。我知道,蒲公英不是母亲种的,是母亲特意留下的。

     

        蒲公英将自己白色的根深深地扎在土里,枝节朝四面八方伸展。它们不打算离开这里,这里是真的好。这里有丰腴的粮食,还有一位善良的母亲。

     

        (《解放日报》7.18 高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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