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平谷最北端深山区的镇罗营镇,有千米高山12座,最高峰东指壶海拔1234米,俗称“北风口”。冬春,狂虐的风沙漫过高岭,灌入川口,长驱直入,横扫京津冀。在这偏远之地,有位“扎根杨”,默默坚守35载,绿荒山、拦风沙、促致富,一腔热血,全身投入,带领林业人,让昔日的“北风口”变为了山水亮丽、绿树满川、花果飘香的“绿大门”。2018年,平谷区荣获“国家森林城市”称号,荣光里浸透了“扎根杨”们默默洒下的辛勤汗水。
山路弯弯,杨永军上班已经走了35年。1983年10月的一天,仍做香梦的杨永军被唤醒,听说钱科长进村找他,洗把脸,就朝办公室走去。钱科长问:“小杨子,夜里又去挖虫子啦?”“我刚入梦,梦里也在挖虫子。”
原来,小杨接受了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每天夜0时至3时,在井峪村柿林里手攥电筒挖柿地虫,为县林业局搞柿地虫生物学特性调查做基础。钱科长一通表扬:“自今儿,你就与柿地虫告别了。”“我回局里?”“不是,是去镇罗营公社。”“那么偏远,为啥?”“小郭病重,在那儿抗不住劲了,你去接替他。”见小杨犹豫,钱科长又说:“你去两年,干好了,再把你调回城。”
在小杨看来,忍两年,恰如一瞬间。不曾想,隔年组织上山栽树就遇了险。7月一场透雨,雨后栽树,地点是在片石沟,坡陡,海拔500米。小杨连声招呼众人:人要横向排开,不要竖向成串,小心踩落石头。只顾喊人家了,自个儿打个大跐溜。一只手本能地拽住一棵荆条子,荆条子被连根拔起。另只手抓住一棵小松树,小松树被拽得弯了头,绳子似的拴住了他的命。顾不得筋骨疼,他抱着这棵树连鞠三个躬:小松树哇,我要年年来给你培土。这次,他的腰椎摔出裂纹。
翌年,小杨结婚了。婚后转年冬,大雪后结冰的山路太滑,为搞封山育林规划调查,小杨骑车走清水湖,入杨家台,再到张家台,天黑住宿,心想明儿再奔玻璃台。正要睡,爱人电话从乡里又追进山村:“快回家,孩子患肺炎,住在乡卫生院。”
孩子刚刚四个月哇。小杨骑车往山下奔,一个急拐弯,车蹿向了深崖子,人车一同往下栽。脑壳“嗡”一响,眼前金星飞,脸划破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躺着动动筋骨,还能动。摸摸头,疼!爬起一瞧,多亏后脑勺磕在了一堆小松树丛上,下面就是块棱角石。“若没有松树丛护头,我脑壳开瓢,命不丢也残。”杨永军说。
第三次,更险。清明时节,山川风疾。那天,小杨和小李在防火山口把关。一个穿戴不整的人,在林边支起三块石头,架起小铁锅,倒了一壶水,灶下起火,炖起小鸡。
小杨和小李连呼带喊:“老乡,不能起灶烧火哇!”不想那人突然从铺被卷抽出一把大砍刀,朝小李劈头盖脸砍去。小杨大叫一声:“快躲!”猛一拽小李。那人挥刀又朝小杨砍去,小杨急忙朝一棵小杨树后闪躲,“咔嚓”一声,大砍刀砍在了树干上。小杨和小李趁机把他紧紧抱住。民警闻讯急速赶来,把这个不法之徒制服。小杨再看那棵护命树,刀口深深,滋滋冒水。
“树,三次救我命。不把山栽满树,我就对不起树哇!”自此,他把“忍两年”丢到了脑后。“松柏盖顶,果树缠腰儿,川里大桃,人树一体,绿富防沙三合一。”杨永军说起植树造林滔滔不绝。
只是,蓝图好画树难栽。山山石头多,川川土极薄,村村壮劳力山外跑,妇女老人守家园。
“松柏盖顶”,首战选在“磨石沟”。咋叫这名?陡峭山坡,块块石头能磨刀。杨永军要在磨刀坡栽松柏800亩。村里范书记跑来,连呼再叫:“小杨子,使不得。栽一棵,死一棵,我六十多岁了,从没见在磨刀石上栽活树。”
“范书记,跟您打个赌,树栽不活,我立马辞职。不过,树苗我操劳,人归您筹集,人人听我号令,指东不往西。树一天不活,我不离村。”天爷真给力,一季下了八场雨。第一炮轰响,破了石头坡栽树的难题。连海拔1234米的东指壶也成了绿油油的景区。
那年3月,杨永军领五里庙村民在山脊栽树。村委张旺望着他笑:“你咋还不回城,本地人都待不久,往外跑。”“山一天不栽满绿,能走?”村民“大老山”憨声搭腔:“人走了一茬又一茬,你小杨变老杨,成了稳坐大山的老杨桩。”张旺一拳锤过去:“话咋不会说?老杨,老杨,就是长在咱山脊的扎根杨。”自此,“扎根杨”传开,成了他的尊称。
比栽树更难的,是人守旧。山里人“饿”怕了,山坡台田只种黍子、玉米、谷子。许是真穷怕了,渴望翻身寻门道儿。一群较真儿的乡亲跟着杨永军开始栽桃。起先,有老者狐疑地问道:“栽了桃,断了炊粮,你给想啥辙?”
“大叔!我写保证书,签字画押按手印,家家若断炊,我掏腰包,四百斤白面大米,挨门送。再不信,我领乡亲们去大桃村后北宫走一走,瞧人家栽了大桃富不富,日子美不美。”
35年间,“扎根杨”有数次调离大山的机会,但他都婉拒了。一次,杨永军在区林业局门口见到石局长,石局长说:“我想把你调进林业局,局里太需要步步实干的人了!”
杨永军笑了:“老书记,我给你讲个事。前些日子我去了东指壶景区,遇到8位城里老人。他们赏景拍照,游玩的不亦乐乎。我问:您们有啥好建议?一位老人说:只是树的色彩太单调,一眼绿。色彩要红黄蓝紫搭配才好,红色的黄栌、紫色的波斯菊、黄色的元宝枫、粉色的野杜鹃,还有连翘、火炬、蜡梅、玉兰、迎春花,五彩缤纷,相映成趣。我问大叔在哪儿退休的,原来,人家在市园林局工作,专门负责陶然亭公园美化的,我得拜这老人为师,留下来,再种彩色的树哩!”
“瞧你两眼放光,好陶醉啊!是掏心窝?”
“发自肺腑!”
“哦,你的心已经扎根山脊上!”
(《北京日报》3.19 于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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