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母亲留下的衣裳

    岳母去世半年了，我妻子的心里总牵挂着老人家留下的两大柜衣裳。

    岳母因病与世长辞后，在开追悼会和入殓的当口，妻子就与弟妹亲手挑拣了妈妈平时最喜欢穿和盖的服装及被子给老人家穿着盖着——儿女们好心疼啊，妈妈平时省吃俭用，好些喜欢却舍不得穿的“出客”衣服深藏在柜内，老人家总说着，要等到逢时逢节或吃喜酒时才能光鲜一下，谁知数年前她患病而变得佝偻了，接着不能行走了，光鲜的衣裳再也穿不上身了。妻子数度要让妈妈穿上一穿，但老人家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别难为这些新衣裳了，穿在我这样弯腰曲背老太的身上真是委屈了它们呐。”于是一拖再拖，许多衣服连一次也没穿过便成了遗物。

    母亲对衣服的喜好，妻子最是了解，也知道身为专业戏剧演员的母亲爱美追美，年轻时服饰青春靓丽，到了中年则追求雍容华贵，及至晚年便求端庄清爽。她曾一次又一次陪着妈妈到时装店选购时装，经常不太满意，就陪着妈妈剪了衣料到裁缝铺请师傅量体裁衣，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事儿。所以面对这些衣服，妻子总是鼻酸心颤、默默流泪。

    这两大柜衣裳怎么处理成了妻子的心病。有邻居劝说，应该在大殓之日将大部分衣服付诸一炬，衣随人去为好。此也确实乃这一带的丧俗，但妻子坚决反对，她不忍心看着那么多的好衣服顷刻化为烟云，况且很不环保。妻子曾让伺候妈妈的保姆一一挑拣，孰料保姆也觉得忌讳，再者，岳母个子瘦小，衣服尺寸也相左，就只得作罢。

    我说小区有垃圾房，我们陆续将这些衣服扔进垃圾房得了，妻子一口拒绝，说这些衣服让母亲风光过，被她深爱过，无论如何不能弃之若敝履。

    她思之再三，想到了小区里旧衣服回收的柜子，妻子认为唯如此处理最为得体。主意拿定，她就将衣服一大包一大包分门别类整理妥当，趁着秋高气爽的日子，偕同我一趟一趟将衣服送去投了。任凭路上引来了诧异的目光，我们也无所谓，因为妈妈的衣服有了安放之处，将继续递送温情和美丽。

    （《新民晚报》12.22 吴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