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穿衣就文明了吗

    近日，网上有两则关于“文明”的新闻，读来令人叹息。一曰河南平顶山某小区，为了提升文化气息，特地请出美术学院名家设制雕塑一尊，置于绿地中央。什么雕像呢？原来是美少女一个，全裸无缕，作跃如状，那样青春，那么美丽。不料却引出“公众”大怒，说是“伤风败俗”。于是只好先将肉身周刷白漆，总可以了吧？还是不行！只好按照“公众”的意思，全身穿上衣裙。二曰南方某市新建广场，因为建设方去过布鲁塞尔，十分钟意那位“撒尿男孩”，于是也拿到了新建的广场上，不料引来“下流”的怒斥，也不管那原来是一个勇敢的传说，只好给小孩穿上短裤，不让他再“撒尿”，才总算平息了“众怒”……

    这两件事同是发生在2018年，于是联想起了6年前的另两件事，一件叫做“大卫身上的马赛克”。一家电视台午播新闻，荧屏上的大卫雕像赫然打上马赛克。赞同者众，说那是“为下一代考虑”，时值暑假，这全裸的东西，能让莘莘学子瞧吗？

    但也有反对的声音，说大卫的作者，就是米开朗基罗，他生活在意大利动荡的年代，颠沛流离使他对那个时代产生怀疑。痛苦失望的大师，在创作中寻找理想，创造了一系列如巨人般体格雄伟、坚强勇猛的英雄形象，大卫是一个时代雕塑艺术的最高境界，他的每一寸形象，代表的都是解放思想的勃勃向上的理想信念，一种艺术上的英雄至美。如果大卫也要打上马赛克，那么维纳斯要不要穿上衣裙？那么文艺复兴时代一大批挣脱封建锁链、呼唤人性解放的油雕名作怎么办——那可多是通过人体美来表达人道主义和人性之美的经典啊！

    另一件叫做“毕加索是个流氓”。某市曾举办《毕加索画展》，参观者众多，看懂者不多。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门口一本留言簿上横书一行大字：“毕加索是个流氓。”稚嫩的笔迹是一位中学生的留言，观后感。毕加索当然不是流氓，这位20世纪的伟大艺术家，无论是早期近似表现派的主题，还是后来注重于简化形象的“原始艺术”，都始终严肃地关怀着人类命运和下层人民的生活。说“毕加索是流氓”，无非又是因为他表现了裸体，而且通过大量的变形裸体去表现科学的真实和深刻的主题！但是我们的“下一代”不知道，一看到人体就想到“流氓”，这究竟是因为我们没给毕加索打上马赛克呢，还是恰恰因为我们给大卫们多打了“马赛克”？

    由这，不禁想起了40年前改革开放之初的一场风波。

    1979年首都机场落成，一号航站楼挂出一幅大型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几个正在沐浴的傣族少女，身无片缕，曲线毕露，可谓民族风情美仑美奂。壁画亮相后，立刻引起“地震”。反对声极为激烈，有人说怎么也不能出现裸女，至少要穿上裤子，不行就撤掉！甚至有人提出，要以“流氓罪”把画家袁运生送到秦城去！

    袁运生后来回忆，小平同志亲自来机场看了这幅画。他说，为什么有人反对画人体啊，这有什么好反对的？我看机场壁画很好，应该出画册……这才让风波平息下来。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机场还是用三合板把《泼水节》挡了起来。

    我们不是正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吗？难道没有“思想解放”这一条吗？

    （上观新闻11.20 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