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来时,惊涛骇浪;大侠远去,天下同伤
10月30日,一代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在香港病逝,享年94岁。“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网友纷纷留言,回忆着经典作品,表达着悼念之情。金庸曾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墓志铭:“这里躺着一个人。在20世纪、21世纪,他写过十几部武侠小说。他的小说有几亿人喜欢……”是的,在华人世界,金庸就是独孤求败一般的存在。他无比硕大,无所不在,金庸和他的作品,是一块几乎全体华人共享的文化背景。
我看的第一部金庸小说是《天龙八部》,里面给我最大震撼的是段誉和王夫人谈茶花的一段,二人谈了十八学士、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七仙女、风尘三侠、二乔、八宝妆、倚栏娇、抓破美人脸等等茶花品种。一个人得博学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这种农业生产知识点讲得这么详细?还有一次,是读到《鹿鼎记》里韦小宝和俄罗斯公主苏菲亚跑到莫斯科,当中俩人还有“露水情缘”。我又震撼了,跨文化写作是最大胆的,一个人,他的知识储备得多丰富,才可以上天入地冲出亚洲?
金庸所营造的,就是这样一个广阔无边、渊深如海的武侠世界。在这里,历史、文化、人性、武打、男欢女爱、冷僻知识点,都能找得到。这也是为什么写武侠小说的那么多,能笼盖四野的只有金庸,因为他的武侠世界,大到像是一个宇宙。至今很多作品,不过是在这个宇宙里孵化的小星星,遵循着这个宇宙的定律,借一点能量罢了。
所以,金庸的作品,如果只说是武侠小说,实在是委屈了。
金庸这个人,也很传奇。
一个作家,能够深度地介入一个民族的历史进程,很少见了。他在香港创办《明报》,写下无数社论,始终关怀两岸三地的命运前途。他似乎像一个古代知识分子,文学写作,不过是功名余事,他真正的抱负,就是深沉地凝视脚下这片土地,稍微能为历史的走向施加一点点作用力。后来,他穿梭于两岸三地,见过数位领导人,令人仰止。后来,他又任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一个曾写下侠肝义胆的文人,又在这样一个历史关口,写下没有风花雪月却事关黎元苍生的字句。
一个作家,出世可以如此渺远,入世又可以身荷千钧,当真不可思议。后来,他封笔了。如大侠归隐,离开了江湖,江湖却总有他的传说。在香港,在杭州,在剑桥,偶有一丝仙袂飘过,惊呼无数。
如今,金庸先生走了。但他留下的是一个在可见的历史范围内,会一直深深浸染中文世界的武侠江湖。于个体来说,他留下的是无数普普通通个体的回忆。或是欲罢不能、一不小心就看到天亮的段落,或是一两句哼了几十年的歌词,或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老片子。金庸走了,记忆永存,文化印记永存。
大侠来时,惊涛骇浪;大侠远去,天下同伤。
(光明日报“观点流”微信公众号 10.31 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