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治不愈小广告

    我就职于北京市丰台区城管综合行政执法监察局，2006年4月，在太平桥南里站岗，我看见六里桥汽车站有一辆专业清洗车，一位老师傅在用高压水枪冲刷站牌上的非法小广告。一群贴小广告的人尾随其后，水渍未干，又蜂拥而至贴上了。冲刷工人是不敢阻拦的，都怕挨打。

    有一次，我用摄像机偷拍这些贴小广告的人。经过三十多分钟的跟踪拍摄，基本拍全了证据材料。随即向队长报告，队里便装出动，抓到了四人，送到了派出所。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发现这四个人竟然又在沿街贴广告。警察说，“他们有错，但没犯法，我们能把他们怎么样？”警察都治不了，我们更是寒心无奈。

    虽然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清理，但是并没有达到整治的效果和目的。电线杆上、广告牌上，凡是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有五光十色的小广告。甚至连够不着的高架桥半腰上都有。以至于我们城管人站在路边，仰着头，怎么也看不明白，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贴上去的，同时也想不出来，怎么才能让环卫局的清洁工把小广告清刷下来。

    我们和张贴小广告的人谈话时，他们说，收入并不高，还有“上级”跟踪检查，每天要完成任务规定的数量，谁要是贴得不牢固，就会挨打，也不给发工钱。贴一天，给一天的钱。到后来，我还发现张贴小广告的两个帮派。一次，他们各自开着名牌越野汽车，从车里钻出来几个人，互相争贴，互相恶意覆盖，互不相让，以至于在大街上挥舞棍棒大打出手。

    我们城管也对违法张贴的小广告中的电话做停机处理。我们在大街上拍摄取证，对广告中的电话号码，回来要核实整理，由专人通过电话取证录音，取得有效证据后，通知违法相对人到分队接受处理。一般处罚1000元就可以留号使用；如果不来的，上报分局，再上报市局，然后再汇总通知电话局，电话局再进行停机处理。有时候，违法租房的广告已经招租成功，我们的程序还没有走完。

    我们给谁停机，谁都会不满意，作为报复，城管岗亭的明亮窗户上经常被贴上带强力胶的小广告，以示叫板。每当我们早晨上岗发现小广告，就会先忙着打水，用刀从玻璃上刮下这些叫板的小广告，免得让路人看见，给政府和城管丢人现眼。

    我们辖区中有个高档住宅区，住的都是演艺名人和文化人，就因为贴小广告和喷涂小广告的进入了小区，业主不干了，拒绝交物业费。物业经理来找我，希望帮助他们打击这种违法行为。我开始进社区蹲守、取证、摄像，终于堵到一个贴小广告的违法相对人，他看上去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物业经理急得大声说：“罚！让他们单位的领导来，把我们小区的小广告都清刷干净！”电话打通了，对方一听就关机了。物业经理问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小子怎么办？墙上贴的怎么办？”

    我软软地摇摇头。按照法规，张贴的人要处罚300元，钱他是没有，问他们已经贴了多少，也不会说实话。只能按照法规上说的，数数他们手里的小广告，还剩多少张，再套用公式中在什么地段，繁华大街还是偏僻地区，以此计算罚他多少钱。关于责令他们清除小广告，派人看着清理吧，清除两张以后他突然撒腿就跑了……人都跑了，还怎么清除？

    物业经理生气了，弄了半天，你们城管真是废物！这么无用！

    第二天，物业经理电话来了：“我们保安又抓着俩小子，保安还监督着清除，想跑？保安追上就揍，现在揍完了，小广告都扣下了，你们来接走人吧，拿走这些小广告当证据，罚钱去，走你们的法规程序吧！”我们哪里还敢去？挨了打的张贴人，让我们去接？只好说：“您还是送到派出所吧。”

    过了几个月，经理找到我，得意地说：“我们经过自己整治，这段时间，小广告在我们小区基本上消失了。”我很吃惊地问他：“你们用的是什么办法？怎么这么灵？”经理诡异地笑了两声，比画了两下拳头……

    （《城管那些事 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王毓洪 人民日报出版社201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