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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6月30日 星期六

    站在元帅大将中间留影

    《 文摘报 》( 2018年06月30日   07 版)

        ■张攻非

        人们对水兵生活的羡慕,源于对海军的一种感觉:浪漫。在水兵的实际生活中,大海是辽阔的,水兵的生活空间是狭小的。

        生活在岛上,与城市的繁华距离遥远。我们会偶尔到定海城关镇去逛逛,走一次翻几个山头,耗费几小时。这么麻烦,让调剂生活消失了兴致。对有些来自农村、已经成家的老兵来说,他们有营造兴致的办法。出海半个多月,军舰一靠上码头,老兵就奔向不远的军人服务社。我奇怪,小小服务社没什么东西啊?他们说:看看女服务员。我们是一线战斗部队,没有女兵。舰上的文艺生活几乎空缺。没有报刊,没有电视,广播是固定的台,只播新闻和革命歌曲。每周五晚上,支队大礼堂门口的空地上高挂起银幕,银幕两面都能看电影。影片是看了又看的《南征北战》《地道战》《海鹰》等几部,很多台词是银幕上说,下面也同时响起。一部电影里有个角色是国民党海军牛司令,我们舰副舰长也姓牛。银幕上的角色一出场,上下会一齐大叫:“牛司令到!”

        平淡的生活中,突然出现喜剧性插曲。1964年夏天,军队强调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干部下连当兵是一项重要措施。我们舰来了两个海军政治部的干部,一看是相声演员常宝华和海政文工团创作员老李。

        老常、老李40来岁的人,来当兵真像个兵样,但骨子里天生的喜剧细胞天天在那儿活动,总会玩儿点的让我们想不出的新鲜玩意儿。一天晚上,老常悄悄把我拉一边:教你变个戏法。他说的戏法也确实简便,面前放五个一样的碗,他背过脸去。战士们往任意一个碗里放东西,他都能猜出来。我说,真的?他说,假的!你得旁边帮忙。然后让我记住五个字:得来瞧看猜。每个字对应他面前从右到左五个碗。五个字太普通,所以隐蔽性很强。我说:“得”了吗、过“来”坐、“瞧”清楚、“看”仔细、“猜”不着,几句平常话谁会去注意内中的伏笔呢?老常戏法开场,镇住全舰人,除了我一个。较真的大队长被惹急了大喊: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看他变。老常说,领导有指示,不能给首长演专场。

        老常、老李当兵俩月,告别演出是在大礼堂说相声。捧哏的是常宝华,逗哏的是我。我从来没登过台,上台被聚光灯一照,慌得忘了词儿。老常发现了我的尴尬,走到台前演猴戏,手搭凉棚东瞅西望。战士们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爆发哄然大笑。老常趁机溜我身边耳语,我哇的一叫,心里说台词想起来了,嘴上说你把孙猴子搬来要大闹军港啊!这次一不小心的登台,竟意外成为我经历的一件大事的前奏。1964年10月,我和中学同学、同舰战友陈曦接到命令,立即到支队报到,说有政治任务。报到地点在支队招待所林家湾。政治部领导所说的政治任务与国际国内的一个大事件相关。

        1963年5月1日,我国自主建造的第一艘万吨轮“跃进”号出航日本,不幸途中在苏岩礁海域沉没。我成都、昆明两舰6小时由定海赶到出事地点,从日本救援船上接回59名遇险船员。几个船员惊恐报告,亲眼看见有鱼雷攻击的航迹。报告立即上传,周恩来慎重把关。发布的新华社公告说明,“跃进”号极大可能触礁,但不排除鱼雷攻击的可能性。公告发出,世界关注。美国总统下令调查第七舰队每艘军舰的位置,日本、韩国、台湾都迅即发表声明,撇开瓜葛。周总理亲自下令组织编队调查“跃进”号沉没真相,亲自登上旗舰成都号检查动员。自5月13号开始的18天里,编队克服重重困难,查明触礁事实,公示天下。我们的政治任务是,以战士文艺演出形式向中央军委汇报调查经过。对于一线基层士兵来说,这个任务太重大了。

        江青当时已介入部队的文化工作,战士演出队活跃在千军万马之中,这是我们受领政治任务的大前提和大背景。护卫舰六支队的宣传、文化干部负责创作,我们来自北京或者能说普通话的战士就负责上台演出。我背台词,经常感觉拗口。因为有点文字功底,喜欢做点合辙压韵的改动。这一改,改出了一个领导的决定,脚本创作和改写任务落在我的肩头了。我找来一些公开出版的文艺演出刊物,照猫画虎搭条船,装载调查“跃进”号的英雄事迹,写出14个可以演出一个半小时的一台节目,和战友们踏上“赴京赶考”的路。

        正是1965年春节临近的时候,从舟山坐船到上海,再换乘火车到北京。汇报演出在腊月二十九举行。演出单位只有我们这一支前线文艺小分队,享受着专场演出的待遇。观看演出的是贺龙元帅、罗瑞卿大将,军委领导亲临专场,把演出推上荣耀的至高点。

        演出在暴雨般的掌声中结束;打着节拍的掌声簇拥贺龙与罗瑞卿等首长上台接见演员。我很想站到演员队伍中迎向荣耀,但没有命令不敢动,只站在舞台左侧的边幕角,激动地望着台中央。罗瑞卿总参谋长个子高,发现了台角站立的我。当他知道我是节目的创作员时,快步上前拉着我走向正台。我是站在元帅和大将中间,照了珍贵一生的一张照片。虽然摄影师不可能送照片给我,但定格的照片在我心中永远清晰。

        (选载七)

        (《命运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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