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长途电话接线员

    白玉芳，黑龙江双城人，在成为一名作家之前，她是一名长途台接线员，1957年，她随军人父母来到广西，1969年进入桂林市邮电局工作，与长途电话的因缘从此开始。

    “文革”年代，当兵曾经是无数青年的梦想。连不能当兵的，也以拥有一套黄军装而自豪。然而，1969年的某一天，女兵白玉芳被父亲叫去，父亲告诉她，给她报名去做电话接线员，“我父亲是革命军人，又是贫农出身，所以我能够报名。当时，邮电局到我们部队去招工，有一个军务处长的女儿，她就没有能够走进邮电局，因为她父亲的出身是富农。”

    事实上，除了反应机敏、伶牙俐齿，长途台接线员首先需要的是“根红苗正”。

    白玉芳走进了桂林长途台。进去上的第一课，就是对长途电话的认识。她发现，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职业，竟然是如此的重要。“那个时候，我们是党的耳目，国家的神经。中央政府的各个号令都是通过我们去传递的。”

    经历过短缺经济时代的人们，也同样经历过打电话的困难，打长途电话尤其如此。一个电话少则拨一小时，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白玉芳回忆，她曾经为桂林龙胜县的一位女青年接过一个电话。那里通讯极为落后，架在空中的都是铁线。白玉芳说，铁线传输的声音很小，如果到了山区，声音更是小得像蚊子叫。

    这位女青年被公社推荐上大学，她希望在填表前，与自己在桂林的男朋友通一个电话。然而，因为传输线路的问题，无法听清对方的声音，女孩子在那边急得哭了，后来，只能由接线员在中间传话。女青年说，我要去读大学了，你同意不同意。因为一旦同意要等待三年。后来这个男孩子告诉她，我等你。接线员左一句右一句传递之中，等来了这个美好的结局。

    接线员，这个有些神秘的职业，“代码”“暗号”是必不可少的。例如挂电话的时候，客户就说：“哎，我是建新旅社，3360，密码，风、雨。”一个月一个字，个个月都得换，这是为了保密，或避免有人盗用这个长途账号。

    八类电话，是接线员上岗第一天就要了解的基本常识。

    一类，上空电话；二类，战急电话；三类，特种电话；四类，中央（地方）首长电话；五类，加急军政电话；六类，加急（普通）叫人电话；七类，军政电话；八类，普通叫人电话。

    最高的种类是上空电话，必须随要随接。由于紧急，还设置了警铃，电话一来，整个长途台都响铃，必须立即接转。若遇到正在通话的线路，接线员必须立即告诉发话人：对不起，现在有重要电话，请你等一下。随后立即接转到上空电话。

    在新中国电信史上，有一个名闻全国的突发事件，几地长途台的“接力”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就是曾被选进高中语文教科书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

    1960年2月2日，山西平陆县丰南公路张沟段有六十一名民工发生食物中毒，急需抢救。由于没有特效药二硫基丙醇，民工们的生命危在旦夕。这一消息，由三类特种电话霎时间传向外界，从平陆到运城，由运城到太原，从太原到北京，由北京到上海，历经各长途台的紧急接力，最终，这种特效药被找到，并被紧急空运到达平陆，及时解救了六十一个民工的生命。

    在这个事件中，三类特种电话为这次重大突发疾病，紧急拆下四类以下的任何电话，为其让路。

    尽管从接线员的工作纪律而言，监听是有特别规定的，但是，技术上说，这并不是难事。在白玉芳的接线员生涯中，有一次特别的监听经历。

    一天，机房里突然响起了警铃，上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接线员们都紧张起来，立即反应，立即接通，刹那间有些忙乱。大家一边忙碌着，一边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玉芳等人就问一个南宁长途台的接线员，你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这位接线员经过监听，告诉她们，可能他们在找一架飞机。这时，大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后来得知，这就是惨烈的阳朔空难。

    （《31人说：我们的中国式人生》 白玉芳口述 冯乔整理 河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