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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5月26日 星期六

    迁徙中的少年时代

    《 文摘报 》( 2018年05月26日   07 版)

        ■张攻非

        1949年9月2日,这是重庆人很多年谈虎色变的日子。那天下午,陈伟芳叔叔带我和妹妹张明非到市中心的“唯一”电影院看电影。电影放了一段时间,影院外面突然传来哄叫:火烧了!火烧了!陈叔叔拉着我们就往外跑。街上已乱成一团,人像无头苍蝇乱窜,汽车喇叭像夜间野狗乱叫。

        混乱中,陈叔叔遇见一个熟人,才知道朝天门一带燃起大火。我家正住朝天门方向,我们在疯挤的人群中拼命奔跑。逃到家门前的督邮街,听见好事扎堆的人中,有人高叫“抓放火的共产党”。一进家门,母亲焦急地对陈叔叔说,高明刚刚离开。制造事端加害无辜,国民党特务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一家担心高明,顿时惊恐万状。 

        第二天,重庆报纸公布了灾情,这场大火烧毁街巷37条,学校10所,死伤近7000人,灾民达41000人。另外得到的消息是高明叔叔已经被逮捕,关进了渣滓洞。高叔叔在牢中被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受尽酷刑,双腿被打断,黎明前,牺牲在特务罪恶的枪口下。这种环境使我小小的年龄,已经种下知爱知恨、知善知恶的种子。

        重庆是1949年11月30日解放的。自11月26日起,学校停课了。江北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响,街头也间断迸发零星的枪声。母亲不让孩子们外出。我胆子大,趁其不备,悄悄溜到督邮街上。督邮街是通往朝天门码头的一条干道,逃出重庆的人一拨拨牵儿拖女、肩扛手提,疾走江边。家对面有个茶馆,里面挤满了带枪的衣衫不整的国民党士兵。忿怨的叫骂声,隔街都听得见。他们骂那些当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解放以后,督邮街又成为惩恶的见证。我看见大卡车一车车拉着来不及逃走的特务,押解到河滩枪毙。

        重庆解放不久,父亲奉调北京工作。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在重庆的生活即将结束。记忆里留下的在重庆最后一幕,是欢送解放军进藏。

        1950年春天,我们的小学进驻了很多的解放军。他们白天带着枪和背包坐在操场,晚上睡在冰凉的教室地上。我认识了一个大个子北方兵,他的脸长长,眼睛瞪得很大。我亲近他的原因是他会悄悄地让我摸摸枪。那一天,他说要和我告别了。第二天,我早早赶到学校,看他们集合、列队、掮上枪跨出校门,融入夹道山呼的人群。我的眼眶湿润了,目送我的兵朋友背影渐行渐远,一个念头突然扬起:长大我也要当兵。

        1951年,父亲回到重庆,准备携全家搬迁北京。我的二妹张厌非1948年出生,三妹张平非1950年出生,迁徙的是一个大家庭。抵达北京前门火车站后,站台上接我们全家的人是孙伯伯。孙伯伯名孙起孟,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兼人事部副部长。我那时不可能预料到,孙伯伯会对我的一生产生关键性的影响。

        北京的第一个家,安在西铁匠胡同。家安顿好后,最紧迫的事,就是安排我和大妹妹张明非进学校读书。西铁匠胡同径直往东,是东铁匠胡同。胡同里对面有两所小学,一所是北京名校,北京师大二附小;另一所叫东铁匠胡同小学。北京的学制是夏季招生,教材也与重庆不同。我到北京之前,在重庆已读四年级上(学期)。怎么插读,父母也没有底,就先让我到东铁匠胡同小学读读看。这一试读,麻烦出来了。我一口重庆方言,老师听不懂;而老师带着儿化音的、比重庆话语速快得多的北京方言,更让我挠头不知所云。父母让我赶紧学北京话,我竟犟头倔脑地说,不学,重庆话好听。父母亲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但到了学校,我竟与妹妹张明非编在一个班,又从二年级重读,留了两级半。人的命里,仿佛有道符咒,箍紧着你转来转去。我读书的这一次变动,导致我以后生涯的连绵变动。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这个行业到那个行业。

        1955年的夏天,我初小毕业。家搬到离父亲机关很近的六部口。搬到六部口,离东铁匠胡同小学远了,我又要择校。离家不算远的和平门有所名校,是北京师大一附小。踏进校门,我渐渐知道,学校的教育蕴含树立奋发读书、为国成材的志向。一天,学校来了一个陌生人。正是课间休息,我们在校园里嘻耍。陪同的校长招呼我们围过去,非常激动地向我们介绍那位陌生人说,他就是闻名世界的大科学家钱学森教授,他从美国归来参加我们祖国的建设了。他是我们的校友!钱学森到母校的探访,让师生兴奋了好多日子。一个决心震荡着校园:读书要学钱学森,长大要做钱学森。也是在这一年,学校改名为“北京第一实验小学”。校名由邓颖超亲笔题写,邓颖超是1912年建校时的第一批教员。

        (选载二)

        (《命运记忆》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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