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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1月20日 星期六

    “猫冬”的日子

    《 文摘报 》( 2018年01月20日   02 版)

        昔日北大荒人,尤其是农村贫困人家,最原始的过冬习惯是“猫冬”度日。

        年迈的姥姥,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幼童,一年又一年的冬天,熬在北大荒冰雪的魔窟里,是多么不容易!小时熬冬,我们“猫”在自己衣服的厚棉团中,棉衣是贴身的第一道保温“防护墙”。她尽量加厚我们的棉衣,絮棉衣很讲究,挨着棉裤面絮旧棉花,旧棉花是从旧棉衣中拆出来的,说不清用了多少年。这旧棉花,要用拇指和食指一起擖哧成厚薄很匀的棉片,摞起来备用。旧棉絮被压实,空隙小,自然挡风。挨着棉裤里子,絮的是新棉花,又暄又软又暖。新棉花絮前同样先打成棉片。

        姥姥里三层外三层地絮,絮均匀后在后裆和膝盖部分多絮两层。棉袄也如此,本已絮得很厚,但在后背仍要多絮点,管它罗锅不罗锅的。她说:“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十层单也不如一层棉,多絮一层棉,顶上十层单。”

        这样,穿上棉衣,整个人就是个“棉球”,刚穿上那些天,胳膊腿儿打弯很不灵活,走起路来像笨熊。

        到户外必戴狗皮帽子,帽耳一定要耷拉下来,为了保护脸和下颚,还要系上帽带,也一定要戴上棉套袖或手闷子。穿棉鞋尤其重要,所说棉鞋,就是到城里买的草编鞋,买回后自己用布把里外都包上,鞋底用猪皮包,不仅保暖也耐磨。绝不能穿线袜子,而是手工缝制的棉袜,两层布中夹着薄薄的棉花,按袜样缝的。

        即便“猫”在棉团里,武装到牙齿,也说不清在什么具体情形下,被冻伤了。我的手背、脚背、耳垂、鼻尖,无数次被冻伤过,这对小孩子是司空见惯的事。

        寒冬的小北风,很少停下来。松花江形成的大平原,一马平川,只要你是逆风而行,就有刀子刮脸的痛感。小风只扫了几分钟,有了点痛感之后,就开始红肿。一到这时,姥姥就焐着我的手,又揉又搓,没两日,红的地方就有青紫点,慢慢开始发炎流水。她总是一边心疼地唠叨“怎么忘了戴手闷子”,一边点上香烧,把刚掉下的香灰捏起来,敷在破皮流水的伤口上。她一定要刚燃烧的香灰,说这不能感染。最后在伤口部位缠上布条,再三嘱咐不能沾水。没几天,又光又亮的手背消肿了,伤处也长出新皮,很痒。那紫红色伤口,要经过三伏天,颜色才恢复正常。但下一个冬天,如果手冻了发炎,肯定还是在这个位置。

        进入冬腊月,呼啸的西北风刮来,便飕飕地往屋里钻。每到这时,姥姥就在窗户纸上找小孔,并自言自语:“针大的窟窿斗大的风”“窗纸无窟窿也透风”。

        找不到明显的小孔,她就把手贴在窗纸上感觉。粗糙的窗纸,刷了油之后自然变紧,纸上的凹处就拉得更薄。所以,她每查一次,窗纸上就会留下几个小补丁。每到冬天,窗纸上都有无数的小补丁,弄得窗户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立在面前。

        夜里窗纸和玻璃上形成厚厚霜花。没入三九天,玻璃上的霜花半透明,花纹十分清晰,美极了,有如天上多变的云,你看它像啥就是啥。屋内烧火一升温,没等太阳光临,霜花就化了。入三九后,可就不行了。姥姥分给我的活是每天早上用扫帚扫霜花。我一手端着簸箕接着,一手拿着小笤帚轻轻地扫。先扫窗纸上的,后扫下面玻璃上的。玻璃上的霜花扫后还要用稍有点温度的抹布擦,尽量露出玻璃原形,这很难,有时边擦边形成透明的霜花。孩童时的我望着千姿百态的霜花,充满着奇幻的想象,有些图案我不忍心抹掉。如果不擦干净,室内温度升高,窗台上就开始积水,窗台上汪的水,太阳一下去,到夜里很快就会结成冰茬并冻成实冰。

        第二天起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菜刀根砍窗台上的冰,赶在太阳照过来时收拾干净,同时还要收拾昨晚凝成的霜花,不能任凭它往下流。年复一年的冬天里,我要日复一日地收拾霜花。

        到夜里,人们只能“猫”在被窝里。

        睡前,要把窗外的草帘子拉下来,同窗台接触的部分,必用备好的石块或砖头压住,才能更挡风。窗内双重布的窗帘拉好,同样用木板把帘子底部压严,才能少透风。睡前,要早早焐被窝,把被褥铺在热炕上温着,这样躺下睡时才不至于哆哆嗦嗦的。

        睡在炕头上,也要戴帽子,特别是后半夜会冻醒的。我喜欢把头缩进被窝里,整个身体也缩成个团。上小学前的那些个冬天,我常钻在姥姥的被窝里,为此她把被子加宽了一半。我们总是先躺下,她这掖掖,那拽拽,还把我们脱下的棉衣通通都压到被上,一个劲问“冷不冷”。吹了灯,她还盘腿坐着,常跟我们说明天的活,她哪里知道我们的头碰到枕头,很快就进入梦乡了,她思虑的事,我们很少能替她分忧。

        (《姥姥的遗产》中国青年出版社 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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