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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1月20日 星期六

    了解中国,从瓷器开始

    《 文摘报 》( 2018年01月20日   08 版)

        瓷器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它是日用器皿,经久耐用,同时,它也是文化的载体。自汉唐以来的陆上丝绸之路行商不断,明代嘉靖以后海上丝绸之路日渐繁荣,作为这两条贸易通道上的重要商品,中国陶瓷见证了中外交流的繁荣历史。

     

        在历史学家阎崇年眼中,“制造瓷器这个伟大的行业,必有伟大英雄,必有惊世精品,必有动人故事”。

     

        用历史的眼光看瓷

     

        记者您是历史学家,主要研究清史、满学,很多人看到您近日出版的《御窑千年》后,都会诧异您为何研究起了瓷器。

     

        阎崇年:历史学研究的内容主要是人、事和物。人和事大家都了解,但对于物比较陌生。其实,衣、食、住、行、车、马、船、轿等,都是历史学研究的内容。还有用,就是用品,如餐具、器物、桌椅、钟鼎、书籍、瓷器等。其中就有瓷器,瓷器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文化的一项伟大创造,也是中国文化对世界文化的一项重大贡献。“瓷器”在英文里叫china,“中国”在英文里也叫China,是同一个词。这些都是历史,所以我研究瓷器,是属于历史学的范畴。

     

        还有,过去一段时期,历史学研究的内容有点偏窄,主要为五个方面,被称作“五朵金花”——中国奴隶制与封建制分期问题、汉民族形成问题、农民战争问题、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和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毫无疑问,这五大历史问题都是重要的,也都是历史学应该研究的,但如果历史学仅局限于上述五个问题的研究,就显得偏窄了一些。

     

        瓷器既然是中国古代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自然是应当研究的。

     

        又有,历史学者与陶瓷学者虽然都在研究瓷器,但着眼点、着重点、研究方法都不同,比如瓷器的种类、工艺、器型、特点、色釉等属于陶瓷专家研究的范围,而器物演变的历史及其背后的政治、经济,特别是文化,则是属于历史学研究的范围。元青花瓷器,为什么出现在元代?为什么是青花白地?为什么能运往中亚、西亚?这些与成吉思汗、四大汗国、蒙古文化等的关系,都属于历史文化方面的问题,历史学者自然是应当加以回答的。

     

        记者:所以,您是以历史研究的方式来探寻瓷器文化的足迹?

     

        阎崇年:我是在以往历史知识积累的基础上,通过查阅历史文献、宫廷档案、拜读学术论文、考察窑址遗迹、参观博物馆藏品和了解烧造瓷器工艺的基础上,先做学生,后做讲说、再出书的。

     

        当然,研究中也碰到了很多问题。《御窑千年》中讲述的瓷器,首先是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沈阳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江西高安博物馆等院馆所藏的、传承有序的典型瓷器,还有重要考古出土的瓷器。说到考古出土瓷器,如江西高安出土元代窖藏,共有23件元青花瓷器,其中有6件元青花梅瓶,都带盖,且分别写有汉字“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再次证明元青花瓷器是中国烧造的。

     

        我在上述博物馆里,多次观看瓷器。其中一次是1992年,我作为内地第一批社会科学工作者赴台北出席“海峡两岸清史档案学术研讨会”。会间,到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到了台北故宫博物院背后山洞的文物库房里,看了文物南迁时用铁皮大箱子珍藏的瓷器。每件瓷器,都用丝绵填充,用绸缎包裹;再用丝绸包着,再用绸缎包裹;如此一层一层,而每件包裹瓷器之间,再用丝绵塞隔……一只大箱,装不了几件瓷器。文物南迁,公路水路,辗转搬运,还有日机轰炸,由于文物押运人员非常爱国负责,竟然一件无损。

     

        从时代的印记中品瓷

     

        记者:对于中国人而言,瓷器并不陌生,但大部分人可能并不了解它的历史。了解瓷器的历史,有什么用?

     

        阎崇年:这个问题,要分开来说。第一,瓷器对于过去的中国人来说,还是陌生的。比如,打开《四库全书》,经、史、子、集,分门别类,著作繁多。据《文渊阁四库全书》统计,采入书籍三千四百六十一种、七万九千三百零九卷,其中茶学著作收录了八部,但关于御窑和陶瓷的著作,居然阙录,一卷没有。

     

        第二,瓷器伴随中国历史走过了一两千年,从茶器、酒器、水器、餐具,到礼器、文房、雅玩等等,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瓷器折射出时代的风貌,镌刻着时代的印记。因此,通过瓷器去学习和感悟中国历史,可以感触到更加亲切、更加温暖的历史。

     

        加强瓷器的学术研究和知识普及,可以提高文化自信心,提高我们的文化素养和艺术修养。

     

        记者:您在书中提到的“瓷器之路”,和现在的“一带一路”基本重合。中国古代贸易中,中国的瓷器,与丝绸和茶叶一起,通过陆海两条通路走向世界。千年以来,瓷器如何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

     

        阎崇年:早在唐代,通过“丝绸之路”,丝绸、茶叶、瓷器或作为商品,或作为礼品,到了外国,受到那里的王公贵族、部落酋长、富商大贾、宗教首领等的珍爱。

     

        到了宋代,海上贸易大为发达。这时的瓷器,曾成船出口。因为瓷器成为海上运输的重要货物,“丝绸之路”又被称作“瓷器之路”。这有水下考古史实可以作证。以“南海一号”为例,1987年在广东省阳江市东南约20海里上下川岛海域,在古代海上瓷器之路航线上,发现南宋初的一艘沉船,位于海面下27米深处,被2米多厚泥沙覆盖。2007年12月22日,“南海一号”整体打捞出水,经过数年保护整理,船内计有南宋瓷器30余种、6万余件。这些沉没海底800余年的瓷器,大多完好,品相如新,许多可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这艘“南海一号”是世界航海史上迄今发现的沉船之中,年代最早、船体最长、保存最好、文物最多的远洋贸易商船,堪称“海上瓷器之路”的一颗珍珠,是南宋“海上瓷器之路”的一个重要历史证据。

     

        到了元代,海上陆上,交通运输,更加发展。在陆路,驿站交通,遍及中国,横贯欧亚。在今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霍城(阿力麻里),出土的元青花凤首壶、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收藏的元青花蒙古包、甘肃武威出土的元青花高足碗、内蒙古黑水城出土的元青花碎片、内蒙古集宁古城出土的元釉里红玉壶春瓶、西安出土的元青花人物图匜等,丰富多彩,价值非凡。在海路,今宁波、泉州、广州、钦州等是中国“海上瓷器之路”的重要港口。

     

        到了明代,从郑和下西洋开始,瓷器大量对外出口。如有书记载,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荷兰人袭击葡萄牙商船,得到中国瓷器约60吨。后运到荷兰阿姆斯特丹拍卖,法王亨利四世买了一套餐具。据《荷兰东印度公司与瓷器》一书记载,运往荷兰的瓷器,万历四十年(1612年)有38641件,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有69057件,两次共107698件,数量之大,实在惊人!

     

        在不断的创新中思瓷

     

        记者:您在书中提到,在帝制时代,建筑、舟车、武备、器物等主要制造者是工匠。《说文解字》说工匠:“工,巧饰也,象人有规矩”;“匠,木工也。从匚、斤、斤,所以作器也。”工匠是既重规矩、又巧成器物的人。良工巧匠,尤为难得。瓷器由能工巧匠打造,是否也说明了中国是有工匠精神的?

     

        阎崇年:御窑瓷器是工匠和民间的、宫廷的艺术家共同烧造的。我在《御窑千年》中说过:“重道轻器,厚理薄技,是中华两千多年传统文化的一个弊憾。为什么中国近世落后挨打,割地赔款,备受欺凌?原因之一,就是重道轻器,厚理薄技。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以及未来,中国人需要:既重道又重术,既厚理又厚器,既重知又重行,既厚士又厚工。”

     

        从本质讲,瓷器是工匠烧造出来的。景德镇有句民谣:“匠从八方来,器成天下走。”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能工巧匠,烧造成当时世界第一流的精美瓷器,不仅创造了历史,也为中国文明增添了光华。

     

        工匠精神,人人可学。清朝雍正、乾隆时期的唐英,被从内务府派到景德镇御窑厂,先任协理督陶,后任督陶官。他以内务府员外郎的官职,在47岁那年,到了景德镇御窑厂。“用杜门,谢交游,聚精会神,苦心竭力,与工匠同其食息者三年。”就是说:唐英闭门谢客,不应酬、不唱和、不访客、不出游;放下架子,与工匠同吃饭、同劳作、同聊天、同休息;钻研业务,学窑务、学管理、学技术、学瓷艺;最后成为内行,会制胎、会釉料、会彩画、会窑火。唐英在窑务二十余年间,主持烧造上百万件瓷器,工艺精美,难度极大,创造了中国瓷器史上一座高峰、御窑史上一个辉煌。

     

        记者:品味官窑瓷器,可以看到工匠精神的传承,透视器物背后的兴与废、了解御窑生产的进与退。

     

        阎崇年:我觉得应当从千年御窑历史中,学习和体会创新精神。我们身处一个新时代,处于经济、文化、科技领先的新时代。就瓷器的烧造而言,从唐代的秘色瓷,发展到宋代通常说的五大名窑——汝、哥、官、钧、定,实际上还有福建的德化窑、建窑,陕西的耀州窑,江西的景德镇窑等,都对陶瓷历史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而后,元代青花瓷,明代斗彩、五彩,清代珐琅彩、粉彩等,一直在发展,不断在创新。所以,我在书中强调:“御窑千年的历史表明:中国瓷器文化始终贯穿着一条中轴线,不是姓‘皇’,而是姓‘新’,就是不断创新。创新,既是御窑之魂,也是瓷器之魂。”正如《大学》开宗明义所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由此,御窑千年的历史文化,在精美瓷器的背后,隐藏着的精华是“新”。

     

        (《解放日报》1.6 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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