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大脚的奉军

    北洋时期，各路诸侯，最舍得往军队上砸钱的，是东北的张作霖。东北三省，还要加上现在属于内蒙古的一部分地方，都是奉系的地盘。这里地广人稀，资源丰厚。经过奉系财神王永江的整顿，东北的经济状况日见其佳，单一项大豆出口，就肥得不行。在奉军的扩张过程中，徐树铮又送了大礼，帮助张作霖在秦皇岛劫下了可以装备几个师的武器。所以，在直皖大战之前，张作霖觉得已经不能缩在关外看风景了。

    直皖之战，观战的奉军却捡了大便宜。差不多一半的皖系军队的装备，都落入了奉军之手。论火炮和机枪的数量，即使直系的嫡系第三师，也跟奉军的主力没法比。

    正因为有这样的底气，皖系垮台之后，张作霖才敢当着曹锟和吴佩孚的面，说一个小师长，不能议国家大事，他手下有好几个师长呢。以张作霖的精明，不会不知道，直系之所以为直系，不是因为有曹锟，而是因为吴佩孚。吴佩孚常胜将军的名头，不是白给的。但是张作霖觉得，军队打仗，拼的就是大洋和枪炮，这两样，奉军都占绝对的优势，他不怕这个吴小鬼。

    张作霖待部下特别仁义。张作霖过去做保安队时的老兄弟，即使犯错，也不会得到惩罚，一个旅长，把军饷输光，他骂一顿，照样给补上。要开仗了，别的军队关双饷，而奉军发四倍的饷银。但是，由于过于放纵，奉军内部不讲纪律，没有章法，长官克扣军饷的现象，相当严重。大兵们在关外自己的家乡，倒是不敢造次，但进了关，就会胡来。

    直军这边，获胜之后，地盘大了，军队多了，但财源跟不上军队的膨胀。加上吴佩孚总是唱道德高调，北京政府也不敢借外债。一时间，不仅中央政府闹穷，军队欠饷也非常严重。北京政府中人，对苛刻的吴佩孚，印象普遍不佳，有了点钱，宁愿给奉张，也不给直吴。到了亲奉系的财神梁士诒上台，吴佩孚的怨气总爆发，直奉两家，终于撕破脸了。

    张作霖并不怕打仗，他觉得，这样缺钱少弹的部队，一开仗，就得溃败。所以，大批的奉军开入关内，随行的，则是大批的光洋，一箱子一箱子的，随时准备开箱子赏人。

    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的仗打得极其奢侈。奉军这边，一开战，大炮就把大批的炮弹砸过去，六个小时，倾泻炮弹七千多发，是当年的皖军完全没法比的。但是，能沉得住气，是直军嫡系的特长。直军士兵蛰伏在战壕里，等到奉军的炮弹打得差不多了，发起猛攻，奉军居然顶不住了。直奉大战，一共打了六天，第二天，其实奉军就不行了。眼看部队垮了，张作霖居然让人带着成箱的大洋上前线赏人，是不是觉得只要钱到了，部队就能顶上去？可惜，兵败如山倒，大洋也拦不住。溃兵涌入古冶车站，各自抢占火车，抢着先走，结果谁也动不了。张作霖的一个老兄弟，蛮不讲理，一定要让他先走，把前面的车推下铁道。最后还是张学良出面，叫了几声大爷，才算放开一条路，让大家先后逃生。

    到了这时候，张作霖才明白，自己的部队，不是钱少，也不是弹药不够，而是军事素养不行。然后才开始整军经武，按照西洋方式重新编练军队。这一回，那些老派军官靠边了，留过洋，进过新式军校的人，得了势。

    关外的大兵，被缴械之后，直军居然无法将他们收编在自己的麾下，只好放了回去。枪给缴了，军装也扒了，只剩下一个小褂，背后还给写上一个大大的“废”字。当然，回到老家的奉军士兵，张大帅给发套新军装，就又回部队了。

    兵败之际，张作霖蹲在滦州，但凡退下来的奉军士兵，就给二十元大洋，即使被缴械，连军装都没有的，也给。这份大方和宽容，对奉军后来重整旗鼓，还是有用的。

    (《今晚报》12.15 张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