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打赏江湖

    连刷17个“佛跳墙”，是16岁少年超超在“熊猫直播”网站一次性“打赏”的最高纪录。

    在这里，“佛跳墙”不是一道名菜，而是虚拟礼物中最贵的一种。一个“佛跳墙”要花9999个“猫币”，约合人民币999.9元。这意味着，超超一下子就掷出了约1.7万元。

    现实中，超超是江苏省徐州市一名高中二年级学生。但在直播这个世界里，升级唯一的途径是打赏。超超从青铜、白银、黄金升到了铂金、钻石级。直到2017年9月22日，母亲张美发现儿子从自己的银行卡上偷偷划走了约40万元。

    16岁与40万元

    9月22日晚8点多，张美收到一条银行扣款短信，显示被转走了1万元，时间是大约半小时前。她的第一反应是银行卡被盗刷了。在徐州做小生意的这家人，平时多用这张卡进行交易，收到银行短信是常有之事。但这次她确切知道与生意无关。

    她去问正在玩手机的儿子——以前儿子也偷拿过她的手机转账，但转个二三百元她“无所谓”。在父母的逼问下，超超承认，自己打游戏“刷了点钱”，但不愿说具体数目。

    超超躲到了朋友家。这是他第一次出现“疏忽”。那天由于银行系统维护，短信滞后到达，他未能如往常一样，在母亲手机上及时删除扣款通知。为了“不留证据”，他删除了相关的微信聊天记录。

    心急如焚的张美去找弟弟张力。第二天，他们打印了银行流水账单，震惊地发现，在3个多月里，儿子超超陆续把钱转进他借朋友身份证开设的银行账户里。最早的一笔交易发生在6月初。

    张美提供的一份银行账单显示，从6月10日至9月22日，金额约为36万元，几乎每天一笔。张力发现，转账金额一开始是两三千元一次，七八月份变成五六千元一次。9月起，近万元的记录有12笔。他粗略地加了一下，大约40万元。

    新疆的老牛，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女儿的秘密。10月4日，他妻子准备取出存款，却发现银行卡上近10万元不翼而飞。

    这笔钱是两人几年来省吃俭用存下的。近几年，40多岁的老牛得了糖尿病，只能提早退休，妻子没有固定工作，女儿小米15岁，还在读高一。老牛本来打算，将来用这笔钱换一套房。

    老牛去派出所报案。第二天，他接到民警电话：“这个钱我们查出来了。”银行账单显示，自9月20日以来，这个账号陆续以支付宝转账形式，汇款多笔给“厦门美图网科技有限公司”，在国庆假期两天内，就花了超过9.8万元。

    老牛傻眼了。他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在电话里，女儿怯怯地说，“我就玩了玩‘美拍’”。

    在派出所里，女儿承认，几个月前，她试出母亲手机上的支付宝密码——正是她自己的生日，从此开始“打赏”心仪的网络主播。

    民警告诉老牛，一旦立案，他女儿就面临起诉。“我怎么能告自己的女儿？”老牛退缩了。

    害怕但停不下来

    很多时候，超超自己也说不清楚，一笔笔钱这样拿下去，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打赏一个多月后，他发现越来越难控制自己。“害怕，但停不下来。”

    “我当时已经觉得很恐怖了。”这个高中生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这么多钱我总不能什么都换不来，就想到追这个女生”。

    刚与女主播互加微信好友时，他的这个想法不是特别强烈。他感觉当时对方比较主动。“我不主动找她，她会主动找我。”但到后来，他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主要是为了讨好她。

    他提到过自己16岁，正上高中。对方自称20岁，在上海读大学，表示“不建议姐弟恋”，但两人还是聊了下去。他们会使用微信语音聊天，女主播叫他“宝宝”，让他开心了好一阵。

    现实中，他们很少交换礼物，一次他要买一件100多元的衣服，女主播为他抢着付款。另一次，他为她花476元买了一件。但他渐渐发现，“如果不刷礼物的话，女主播就会很冷淡，主动找他的次数会变少，有时聊半个小时就结束。”

    打赏之下，直播间“溪宝宝77”的人气不断上升，关注值超过6万。超超的排名在这个直播间总排行榜上升到了第一，也成为“存在感很强”的人，一旦没来，就会有人问起。

    他在榜首待了一个多月，直到一名新人一掷千金，一夜间送了40多个“佛跳墙”。他再也没能夺回这个“宝座”。

    专家的说法

    为了讨回钱，张力曾想过带超超去上海见那位女主播。但就连超超自己也清楚，“她没有要挟，拿刀架脖子要我刷礼物。她没有义务还给我。”最终张力还是找到当地派出所，得到的回答和老牛相仿：“报警就要起诉自己的孩子。”

    在被父母发现后，新疆的小米生了场病。老牛还是心软下来，当着女儿的面，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心疼地说“这些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但是他依然想背着女儿去讨个说法。

    他查询到“美拍”所属的美图公司在福建厦门，打电话给当地文化市场督察办公室。但是对方表示，他所反映的问题不涉及淫秽色情信息，目前对这块尚没有相关的监管法律法规。

    10月10日，他与“美拍”客服取得联系，对方要他提供账号和可证明是未成年人使用并对主播打赏的证据。他表示可以提供银行账单、孩子身份证号等材料，客服告诉他，这些材料不能证明是“未成年人的打赏行为”。

    互联网法治专家刘晓春指出，网络上这种行为，很难证明是家长还是孩子所为。不排除家长利用孩子的账号去支付，这就涉及身份证明的问题。直播平台没有能力去甄别这些情况。直播平台需要对用户和内容进行分类，但家长也需要对孩子进行监管，也不能把全部责任推给平台。

    （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中国青年报》11.8江山 袁文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