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宋人赏石之审美观,苏东坡的“石‘文而丑’”与米芾的“瘦皱漏透”同属赏石表征这一范畴,是同一层次的问题,因此两者才具有对话的可能性,在六百年之后,郑板桥方能将它们并置在一起讨论。
由于郑燮在对比时只谈到“丑”这一特质,我们几乎已经忘了在“丑”之前还有一个概念——文。
《论语·雍也》中谈道:“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意思是:质朴胜过文采,就会粗野;文采胜过了质朴,就会虚浮;只有质朴文采配合相宜才是君子。
石头的赏鉴,并非只一味地要“丑”,而是要“文而丑”。我们有些石友,对这个概念有误读,以为丑是赏石的一种标准,并且是一个比较高端的标准。在平时的赏玩过程中,一味追求毫无美感的石头,认为这才是有味道的。甚至当下有些赏石的评审活动,也在无意识地向这方向去追随和引导。
“丑”这个概念被用于形容古典赏石,大概是从九世纪描绘太湖石的诗歌开始的。在此之前,更多的是用“怪”这个概念来形容赏石,这在唐代以前就有先例,那时指的是园林用石。
公元826年,白居易在太湖边发现了两块石头,他被这两块石头的古怪形状所吸引,便让人把石头带回自己在苏州城内的官邸。作为当时的苏州太守,白居易做了一首诗来纪念这次偶得,这就是后来有名的《双石》:“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
在中国艺术中,“丑”是相对于严整的秩序而言的,我们常常将不合规矩,节奏混乱,不符合人们的审美习惯的东西称为丑,其实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推崇丑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躲避日常规范。中国人欣赏丑石,暗含了对正常理性质疑的思想,不是猎奇,而是欣赏一种超脱常规,超越秩序,颠覆庸常理性的观念。这些石头虽然外表奇特,但却明显地缺乏实用性的功能。
因此,能够在庸常的世界里,对无用之物加以审美的肯定,这显现了爱石者超脱的内心世界,同时展现了一种自由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
(《新民晚报》9.23 顾默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