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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5月18日 星期四

    妈妈在山岗上

    《 文摘报 》( 2017年05月18日   05 版)

        ■陈建功

        四年前,妈妈过世三周年那天,我到八宝山骨灰堂取回了妈妈的骨灰——按照当时的规定,三年期满,骨灰堂不再负保管的责任。远在广州的父亲来信说,还是入土为安吧!

        可是,哪里去买这一方土?四年前那时候还不像现在,现在倒新辟了好多处安葬骨灰的墓地。那时,只有一个别无选择的,形同乱葬岗子的普通百姓的墓地。我去那里看过,普通百姓身后的居处和他们生前的住处一样拥挤。我辈本是蓬蒿人,把妈妈安葬在这里,并不委屈。然而,想到性喜清静的妈妈将挤在这喧嚣的、横七竖八的坟场上,又于心何忍?

        对官居“司局级”方可升堂入室的“革命公墓”,我是不敢奢望的。假若妈妈是个处长,说不定我也会像无数处长的儿子一样,要求追封个“局级”,以便死者荫及子孙。而我的妈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员。非分之想或许有过——为妈妈买骨灰盒的时候,不知深浅的我,要买一个最好的。我当即被告知:那必须出示“高干证明”。从那以后,我不敢再僭越。现在,妈妈躺在80元一个的骨灰盒里。最后,我把妈妈的骨灰,埋在我挖过煤的那座大山的山岗上。

        那几天,我转悠遍了大半个北京城,终于买到了一个刚好容下骨灰盒的长方形玻璃缸。又找到一家玻璃店,为这自制的“水晶棺”配上了一个盖。一位朋友开车把我送到那座山脚下。

        那些曾经一块儿挖过煤的朋友,现在有的已经是矿长了,有的还是工人。不管是当了官的,还是没当官的,谁也没有忘记我的热情好客的妈妈对他们的情分。我们一起动手,把骨灰盒埋下,堆起了一座坟头,又一起把那巨大的汉白玉石碑由山脚下一步一步抬上山来。

        石碑俯瞰着那条由北京蜿蜒西来的铁路。我十八岁那年,列车就是顺着这条铁路,把我送到这里当了一名采掘工人的。

        妈妈病故的时候,年仅五十五岁。一位作者讲过自己过生日的惯例:那一天他绝不张灯结彩,也绝不大快朵颐。他把生日那天作为“母难日”,因为自己的出生给母亲带来了太大的痛苦。

        “母难日”三个字,使我动容。因为我不仅是在出生那天给母亲带来痛苦的儿子,而且是给母亲带来了终生灾难的儿子。因我的出生,使妈妈患了风湿性心脏病,而母亲如此过早地亡故,恰恰是由于心脏病的发作。

        我没有更多的话好说。好好活着,充实,自信,宠辱不惊,像妈妈期望的那样。山岗是普通的,妈妈也是普通的。每年清明,我都去看望山岗上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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