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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3月07日 星期二

    译道独行侠

    《 文摘报 》( 2017年03月07日   05 版)

        如果说央视《朗读者》栏目引发热烈反响是因为制片人董卿以平台和个人魅力邀来许渊冲分享人生故事,那么许渊冲老先生凭借的是温度、质朴,不曲高和寡、故弄玄虚的翻译道路打动了众多观众和读者。

        许老与弟子相逢舞台,毛泽东诗词、李白唐诗、莎士比亚经典共冶一炉——那片段里,用朗读的方式向老师致敬的学生们固然可爱,而真正可敬的却是朗读的聆听者许渊冲。“我年轻时翻译林徽因诗词来追女生,现在年纪大了,翻译仍是生活的驱动力,每天能陪伴我到凌晨三四点。”在那段片段里,甚至朗读了什么也不再要紧,一个96岁老人的人生故事,他的可爱诚挚,他的炽烈情感,他从未荒芜的青春激情,都足够叫人心折。

        许老一向喜欢独行。77年前的1939年,正在西南联大读一年级的他在日记里写道:“我过去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现在也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将来还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他后来走上翻译之路,提倡音美、形美、意美“三美理论”“以创补失”等翻译之道。译界争鸣,他时常遭反驳,甚至被贴上“文坛遗少”“提倡乱译的千古罪人”等恶名。许老崇尚勇士精神,好比试。一部外国名著动辄数十种译本,比如《红与黑》就先后有二三十人译过,不同译本孰优孰劣?在旁人的评价语系中,“各有千秋”“见仁见智”是常用词。许老较真,不喜欢这些词儿,“总得有个高下的嘛!”干脆,他来比较,他来下结论,结论是:我比别人译得好。有人背后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许老一脸不屑:“那也要看我的瓜到底甜不甜!”

        “瓜”到底甜不甜呢?他收获了三枚足够牛气的“鉴定章”:一是国际翻译家联盟的2014年“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许渊冲成为该奖项自1999年设立以来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二是国家汉办、北京大学共同设立的“国际汉学翻译大雅奖”;三是由国家文化部等单位评选的2015年“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

        “我是狂,但我狂而不妄,句句实话。”许老将毛泽东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改成“自豪使人进步,自卑使人落后”,认为“我们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他声如洪钟,表情激越,一双青筋凸现的大手在空中比划着,不时朝自己竖起大拇指。    

        忘掉年龄,忘掉2007年因罹患直肠癌“最多只能活7年”的医学判断,“我要把莎士比亚全集译完!”夜间10时至次日凌晨4时,夜幄之下,他在莎士比亚名著中恣意神游。“我不去管它到底是37部还是38部,我就一部接一部译,一直译下去。”而每一部,他又化解为每一页、每一句。一天至少译出1000字,否则不睡觉。如此聚沙成塔,就有了让人吃惊的成果。去年4月12日,在45届伦敦书展开幕式上,许老翻译的《莎士比亚悲剧六种》由中国国际出版集团、海豚出版社共同推出。同时还有许老中译英的汤显祖《牡丹亭》。1616年,莎翁和汤公先后逝世。400年后的伦敦书展上,这两位中西方戏剧巨擘因为许老的“牵线”,竟有了一次跨越语言、跨越时空的“相遇”。

        为何如此高产呢?许老以“习惯”二字轻巧作答。《谈习惯》,这是西南联大《大一英文读本》选编的课文,作者是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讲的是“种下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种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种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许老的很多习惯已经持续经年甚至是大半辈子:比如从高中起天天记日记;从大学起每天起床后译一首诗;从退休起20多年来夜夜工作五六个小时……年年如日,既是定力,也是信仰。

        为许老的定力和信仰增加过沉甸甸砝码的一个人,当属哲学家冯友兰。1939年8月2日,许老在联大听了冯友兰先生一堂关于“中和之道”的讲演,并做下摘记:“一个人可以吃三碗饭,只吃一碗半,大家就说他‘中’,其实要吃三碗才算‘中’。‘中’就是恰好的分量,四碗太多,两碗太少……”许老曾以为,事情做到一半就是“中”,听了冯先生的讲演才明白中和之道是有一分热发一分热,有一分光发一分光。每天翻译1000字,既能保证翻译进度,又不耽误吃饭睡觉,这便是许老践行的“中和”。

        许老又为冯先生的另一篇讲演做了摘记:“看见某甲打某乙,我们愤愤不平,但事后也就算了;如某甲打的是我,事后还是会愤愤不平的,这就是为情所累。应用哲学就要学会‘以理化情’,这样才能有情而不为情所累。”这话对许老可谓“对症下药”。

        爱生气,好争论,有人干脆送他绰号“许大炮”。他和赵瑞蕻辩论《红与黑》“谁红谁黑”的问题,同许钧讨论等值翻译和再创翻译的问题,对冯亦代反驳陈词滥调的问题,向韩石山回击自信与自负的问题,与江枫、陆谷孙、王佐良等激起“形似”与“神似”的论战……每次口舌相争或笔墨相伐,许老均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一旦喷完写完,他又用冯友兰的“以理化情”成功疏解情绪。这时,他就天真到心无芥蒂以致“敌友”不分了。

        比如,许老在出版《追忆逝水年华》回忆录后,毫不避嫌,乐乐呵呵给老同学赵瑞蕻赠书,并在扉页题字,“五十年来《红与黑》,谁红谁黑谁明白。”再比如,写完对韩石山的回击文章之后,许老一时找不到发表的地方,竟一个电话打给韩石山,说想发表在韩主编的《山西文学》上。韩欣然应允,两人成了忘年交。

        (《文汇报》2016.10.9 江胜信 《新民晚报》2017.2.25 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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