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父亲找家养老院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我认为，正是母亲的离开，让我本应快乐的童年郁郁寡欢，我以为父亲也同样记恨母亲，可父亲却常常劝慰我，说令母亲离开是他的错，那时候他因为事业受挫，心情低落，整天无所事事，成了一个地道的酒鬼，母亲因此无法忍受，才无奈离开。

    父亲这样说的次数多了，我开始将一部分对于母亲的仇恨转移到父亲身上，而父亲根本不知道。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和男友去了离家很远的北京。北京两年，我们决定在这买房定居。我两年没回家探望父亲了，不管怎么说，他养了我的小，我就得养他的老，我想至少应该回去把他送到养老院，这样我也省心一些。

    在家待的那几天，父亲整天都把脸笑成了一朵花，可是我却心下犯愁，一是因为连着几日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养老院，二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跟父亲提这样的事情。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一再追问，我被迫说出了此番回家的目的。我说：“爸，我在北京的工作很稳定了，所以没法回来陪你，但我的收入又不高，不能把你接到北京去，所以我想帮你找家养老院，你在那里生活我会放心一些。”

    父亲听完后，神情黯然了。我很担心父亲会有异议，尽管我知道他不会和我一起去北京，但他肯定舍不得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如果他真要待在家里，我难免会心烦。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只是一刻，父亲便回过神，微笑着说：“我觉得咱社区的那家就好，我明个就搬过去。”那家养老院我去考察了，环境太差，我于心不忍。可父亲却固执地开始收拾生活用品，他一边收拾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去养老院好，去了孩子也省心些。”

    那个晚上，父亲的言语不多，他不停地把家里的物什来回搬弄着，一会儿翻翻这个，一会儿又动动那个。我久久无法入睡，父亲几乎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当我肿胀着双眼出现在父亲面前时，他一脸自然快乐的表情，仿佛没有伤感过。

    早餐是父亲做的，煎蛋、豆浆，还有几个热乎乎的包子。我一眼便认出包子是我上中学时校门口那家的，我很喜欢吃，上大学时偶尔回来，父亲便会一大早骑自行车去给我买。如今父亲老了，他骑不动车了，一定是一大早赶了好远的路才买回来的。父亲见我发怔，憨憨地笑着说：“快吃，一会儿凉了，我早上出去晨练，专门用保温瓶给你带回来的。”

    我把早点一扫而光。收拾完毕后，父亲最后依次检查了家里的门窗水电，然后提上包裹便和我出门了。

    父亲一直走在我前面，看到他的背影，我想起了年少时父亲送我上幼儿园的情形。父亲第一次送我去幼儿园时，一直把我抱在怀里，直到进了幼儿园，才极其不舍地把我交给老师。初去的那几天，我总是哭闹，父亲每次把我送到幼儿园后，要一直站在幼儿园的栅栏外，看着我在院子里玩耍。我隔着栅栏门看见父亲，便再无惧怕。每天放学时，我都渴望父亲能早些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因为我知道，他来了，就可以带我回家了。而此刻，父亲多像个孩子，如今我要把他送进养老院，他进了养老院后，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感到不适应，是否也会想着我有一天会出现在养老院门口，接他回家。

    我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我走上去从背后抱住父亲，我开始觉得自己是那样渺小、自私、卑鄙。以前，父亲因为有我，才算有一个家；后来我离他越来越远，家也不像个家了；发展到现在，我竟然让他连个家都没有。我说：“爸，咱们回家吧！”父亲拼命地点头，我能感觉到手背上有父亲流落的泪。

    几天后，我带着父亲一起回了北京。我可以吃得差一点，穿得差一点，但我再也不想让父亲受半点委屈。从此以后，我会在父亲身边站成一棵树，开满感恩的花，花叶不败，则感恩无终。

    （《亲爱的，我一直都在》古吴轩出版社 灵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