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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1月21日 星期六

    做年糕,记忆里的年味儿

    《 文摘报 》( 2017年01月21日   02 版)

        南方人到了北方,若走得进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听到:“好吃不过饺子。”

        老百姓还说“吃馅儿”,包括包子、馅儿饼、懒龙、菜团子……。小伙子拿饭,常见一根筷子穿三个大馒头。要是夸一声好饭量,会回答:“吃馅儿”的话,没个数儿。这个“馅儿”指的是饺子。

        五十、六十年代干部下乡,说起城市生活:星期天包饺子吃。糠菜半年粮的农民愣着眼问:那过年吃什么?这是昨天的城乡差别,恍如隔世。

        南方人定居北方几十年,连孩子也拉扯成人了,还有过年都不包饺子的。我家就是其中之一,可我家有一样,年夜饭头一道“摆当中”的,必是炒年糕。

        年糕,年高,一年比一年高也。

        我浙江老家的年糕,从做年糕开始,直到吃年糕,能持续十天半个月。

        大约冬至前一二天,小康人家商量合计叫做“婆婆算”,按本年的年景——家庭收支和人口多少,做几斗米的糖糕,“秀”几斤红糖(“秀”者,掺合均匀也)水晶糕、松糕。

        “婆婆算”定,就要赶紧去定糖糕班。那由糕饼店雇临时工组成,各家都挤在冬至前一二天,这个班子只能日夜服务,突击完成。

        大户人家自有糖糕班寻上门去,小户人家自家做不起,买现成的凑数。赶紧去定的是中产阶层,往往时间安排到了黄昏半夜。小孩子反倒高兴,平添了熬夜的乐趣。

        正当上下眼皮要粘不粘之时,忽听敲门如敲山,寒风中,三脚两步闯进来几个后生家,紧拢棉袄,没工夫扣扣子。其中必有一个大汉子,肩上搭着枕头般的石头捣槌。进屋没工夫坐坐,主人家招呼喝碗茶吃支烟,都没答话。个个甩掉棉袄,有一个从铁锅里端出个甑子,蒸汽哆哆的扑刹到身上,只可飞跑两步,朝捣臼里一扣。再一个大汉拎过来一桶冷水,塞在臼上。再一个大汉——此时此刻,小个子也成了大汉,这一位马步,两臂起栗子肉,把枕头般的石头捣槌,蘸蘸冷水,挪到热腾腾的捣臼里,轻轻细碾。再蘸水,再碾……忽然一声吼,高举捣槌,齐眉,过额,朝下抡,只听得糕粉扑的一声。大汉转转槌,又蘸水,又举,又抡,到了五下八下,主人家喝彩。再一个大汉过来替换,换了两三换,糖糕粉已粘成一团。

        两手蘸水一揭,捧起来,也还烫手,紧走几步,扔在床板般大的案板上,大汉们围着坐下,又都成了手艺“老司”(师傅)。各人捏一块在手里,问主人家元宝大小多少?全家有发言权的做最后一次小声商量,没有发言权的高声插进来,当家的只好回头先跟“老司”比划,最大的多大多高。头把手答应下来,二把手做小元宝。三把手拿出“糖糕印”(雕花模子),边抹菜油边招呼小主人:“学生,给你个鲤鱼跳龙门。”那个模子叫“年年有余(鱼)”。再有“招财进宝”,雕的是赵公元帅,也有寿星老儿,竟有梁山伯祝英台的……

        做着糖糕,不时站起两位,去捣水晶糕。水晶糕一律做成扁长条。这时候,慢吞吞静悄悄踱进来“松糕老司”。炊松糕需要专业人员,主人家打扫了灶台,洗刷了松糕甑。“老司”睡眼惺忪,摸了摸“秀”的松糕粉,看了看灶洞里的柴火,口底交待几句仿佛牙痛。可是一端上小簸箕,把粉一层层朝甑里撒时,不紧不慢,不轻不重,显出了两手的精神。

        这时候,主妇已把新鲜年糕炒了一锅,说着尝新尝新,一碗碗端给大家。小孩子们尝了新,“糖糕老司”已经拢着棉袄赶到下一家去了,只剩下“松糕老司”,在雾腾腾的灶台那里,像个梦游的影子,孩子的上下眼皮也就撑不开了。

        第二天,给水晶糕扎红头绳,给元宝贴红纸,宝心摆桔子。小小心心捧到“还冬”的供桌上,让年年高领导众供品。家长领导着全家鞠躬,老式点的磕头。

        老乡说,这“做年糕”的事,早在市场经济以前,“文革”破四旧,把民俗民情破得精光。因此在这一段上,多费笔墨。

        (《味是故乡浓》北方文艺出版社 林斤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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