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源,浙江海盐人,1934年8月《译文》创刊,他协助鲁迅共同编辑,自此成为鲁迅的身边人。
今天看鲁迅先生写给黄源的信,所谈的都是关于稿件编辑的问题,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不像写给萧军萧红的信,仿佛父亲对孩子的口吻,近乎于娇宠。的确,跟东北汉子萧军相比,黄源少了一份“野气”(这是他初识萧军时得出的印象),多了一份“认真”(这是鲁迅对黄源的评价)。他远不是一个热情奔放的人,却是鲁迅身边一圈青年里极贴心、细心的一位。
1935年3月26日鲁迅给黄源的信里写道:“河清先生:小说译稿已取回,希便中莅寓中一取,但亦不必特别苦心孤诣,设法回避吃饭也。”当时黄源住在拉都路敦和里(今上海襄阳南路)《文学》编辑部,鲁迅住在四川北路施高塔路(今山阴路)大陆新村,路途较远,黄源从《文学》编辑部下班后前往取稿,常常先在四川北路的店里吃了晚饭才去鲁迅家里,免得叨扰。鲁迅注意到了,所以特意在信里告诉他没必要这么做。
许广平回忆里提到,萧红因为把鲁迅当作父亲般依赖着,常常在大陆新村的家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跟鲁迅聊这聊那。而此时鲁迅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这让许广平感到十分担忧。黄源在这方面则非常注意,他每次到大陆新村,如果那时鲁迅正在休息,他就在楼下耐心等待。有一回鲁迅下楼来看到黄源,把脸一沉,责备许广平:“是你阻止他不让他上楼吧?”黄源忙解释是因为自己想等三先生(即周建人)一起上楼,替许广平解围。
鲁迅晚年译《死魂灵》译得很辛苦,黄源不忍心他病中译稿伤神费力,每次拿到译稿,有时就会先压下一段时间,或者建议把文章登一半,剩下一半留作下一期发。因为他知道,一旦登完,鲁迅先生又会不顾性命去翻译。不仅在工作的细节上考虑周到,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更是坚定不移紧跟鲁迅先生。在《译文》停刊事件中,面对生活书店的压力,面对胡愈之等名流前辈的误解,一向文弱的黄源这一次却很坚决,宁可辞去《文学》编辑的职务丢了饭碗也不妥协。《译文》停刊后有一段时间他内心彷徨,曾一度想去日本,已经跟鲁迅先生辞别了,但走到弄堂口,想到对方是大批人马,而鲁迅先生孤身奋战,最终还是没有走。
1936年8月徐懋庸抱着宗派情绪给鲁迅写信,信里指责鲁迅被胡风、黄源、巴金等“据为私有”,说胡风“诈”,说黄源“谄”。对此,鲁迅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中态度非常明确,断然驳斥道:“至于黄源,我以为是一个向上的认真的译述者,有《译文》这切实的杂志和别的几种译书为证。”“至于他和我的往还,却不见‘谗佞之相’,而徐懋庸也没有一次同在,我不知道他凭着什么,来断定和谗佞于傅郑门下者‘无异’?”这是亦鲁迅离世前给黄源的评价。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去世,紧接着1937年抗战爆发,萧军萧红在西安分道扬镳,黄源和许粤华则在长沙告别,自此各奔东西。1938年11月黄源以战地记者的身份写下《赴火线去——临别给亲友家族》一文,表达奔赴抗日前线的决心,也显示了他脱胎换骨、奔向新生活的决绝态度:“因为我们前面,只有一条路,就是每一个人该用尽他的力量,誓死往前冲而不往后退,把敌人逐出国境!”“假如我的文字能有一分效力,直至敌人出境,不然,则死而后已。”1949年当他作为华东局文化干部重回旧地接管上海,他知道,鲁迅先生若泉下有知,是会为他感到欣慰的。
(《文汇读书周报》8.29 乔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