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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08月30日 星期二

    父亲写给我的三封信

    《 文摘报 》( 2016年08月30日   05 版)

        ■汤一介

     

        1943年夏,我由昆明去重庆南开中学读书,1945年1月我又回到昆明,这中间大约有一年半的时间我没有和父亲汤用彤先生生活在一起,就是在这一年半中父亲给我写了三封信,只有三封信。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不知道生活的艰难,特别是在抗战时期生活更加艰难。在南开中学,所有的学生都住校,吃集体伙食,菜很少,大概我们吃完第一碗饭,菜就没有了。有些同学家在重庆往往带点私菜,或者带点加盐的猪油来拌饭吃,而我则没有这种可能。因此,我就写了封信抱怨生活太苦。

     

        父亲给我回了一封信,他说:抗战期间大家生活都苦,不应该对此有什么抱怨。并且说,他在读清华时,由于祖母不给他车费,每星期六回家要走几十里路,并没有抱怨。他还把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抄给我并且说:前方战士流血牺牲,这样你才能在后方读书。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应该多想想比你更困难的人,要像杜甫那样,在艰难的生活中,他想到的是大庇天下寒士。

     

        父亲的信虽是这样写的,但他同时又多寄了一点钱给我堂姐,让她买点猪油给我拌饭。后来我知道,这期间我们家正是困难时期,本来父亲的薪水就不够用,加上我妹妹患了肾炎,治病要花不少钱,而我母亲由北平带到昆明的衣物和首饰渐渐都卖光了。父亲的信和他的所作所为,对我一生都有着深刻的影响。我比起父亲来在学术上没有他那么大成就,但我不敢苟且偷安,总是希望能对得起他,做一点有益于社会的事。

     

        我的大妹汤一平患肾炎不治而离开了人世,她那时只有十四岁。我有两个妹妹,小妹早在北平时就因患痢疾去世了。大妹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她和我只相差一岁半,感情也最好。当我知道了大妹病死后,写了一封信给我父母,述说我的哀恸,“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给我回了一封只有二三百字的信,信中引了孔子的话:“未知生,焉知死。”并且说:“对于生死、富贵等不是人应去追求的,学问和道德才是人应该追求的。”他要我好好读书,注意身体。

     

        从父亲这封短信看,他确如钱穆先生所说,是一“纯儒”。又近读《吴宓日记》,其中也记有父亲在一次演讲中说“儒家思想为中国文化之精神所在”。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父亲正好五十岁,是否“知天命”了,我不敢说,但他要求我做一个有学问道德的人,这无疑是儒家对做人的要求。

     

        重庆南开中学无疑是当时大后方最好的中学,我能进入当然是得力于我的堂姐在那教书,当然也和我父亲于1927至1928年在南开大学教过书有关。我在联大附中只读到初二,而到南开直接进入高一,功课的压力自然很大。开始我还可以勉强跟上,可越来越感到困难,因而对学下去的信心动摇了。于是我写信给父亲说我不想学了,想回昆明。

     

        父亲写了一封长信给我,他说,读书、求学就像爬山一样,开始比较容易,越往上越困难,这就看你是否能坚持,只有有志气的人才能爬上去。爬得越高,看得越远,眼界越开阔。他还举出一些古今学人坚持为学的例子来鼓励我。

     

        父亲的这番话,不仅使我坚持在南开学下去,而且对我一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重庆南开确实造就了不少人才,我所在的46、47两级,现在是两院院士的就有十余人,有些在国外也都有成就。

     

        (《我们三代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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