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17岁的王希以裸分645分成为江西上饶广丰区高考理科状元。由于通过了清华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这个农家孩子还额外获得40分加分,总成绩达到685分。这个分数恰恰也是清华大学7月16日在其本科招生网公布的在江西省的理科录取分数线。分数出炉后,清华大学招生组给王希的老师发了短信:“王希的分数上清华没问题。”
“感觉自己半只脚都跨进清华大门了。”王希说,他甚至专门做起了家教,希望“努把力挣够清华第一年的学费”。
可这双常常行走在泥泞山路的脚还是被挡在了清华园外。7月18日,江西省教育考试院公布清华大学理科调档线为686分。
从天而降的一分之差,砸懵了这个17岁男孩,也令他落榜清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在上饶一所普通本科院校就读的姐姐王丽珠。挂完弟弟的电话,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王丽珠记得,弟弟王希“从小就没穿过新衣裳”,小时候家里甚至连“供他上幼儿园的钱都拿不出”,但弟弟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抱怨过。“他知道,他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第二天,坐上开往南昌的汽车,王希还是没缓过神儿。数学老师蒋志东去江西教育考试院“讨说法”了。王希一个人坐在酒店的床上发呆,一两个小时过去,他甚至没力气挪动身体,“感觉全身冒冷汗”。
这一点不像那个在考场“永远沉着冷静”的王希。在广丰一中的高中同学眼里,个头小小的他喜欢数学,做事情总是有条不紊,“哪怕是几十张卷子,他也可以安排好时间,吃过晚饭照样打球,下晚自习照样看课外书,最后在评讲前做完”。今年的高考数学试卷,分数出炉后,“不出所料”,146分。
这个戴着黑框眼镜、趿着蓝色拖鞋的男孩儿认为,“一切都在人的掌握之中,通过努力都可以改变”。
然而,一切都太突然了。原本,这个村里最贫寒的家庭刚刚开始“享受”命运带来的转机。
王道书51岁那年才有了儿子。这个打了一辈子工的农民给儿子取名王希,寓意“王家的希望”。因为儿子,王道书觉得“自己的腰板也硬起来了”。他和妻子都在广丰一中从事后勤工作,“学校为了让王希安心读书,才给了我们工作”。
在人口不到100万的广丰,教育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一个多月前,这家人的整个世界都是喜庆的色彩。广丰一中在官网上用大红色的字体公布了喜讯,还拉出红色的长条横幅,来庆祝这所中学建校以来培养出的第一个考入清华大学的学生。
区里的企业家和镇政府也没闲着,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到王道书的手机里,豪爽的老板跟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放了话,“拿到清华的通知书,你们王希的4年学费,我包了”。搁下发烫的手机,喜滋滋的王道书已经盘算好了,要在村小对面1000多平方米的王家祠堂,给儿子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升学宴。
所有美好的设想都停在了7月18日。现实就像一缸凉水,把一家人浇了个透心凉。
蒋志东带回的答案继续挑战着这个农家孩子对社会的认知。江西教育考试院的说法很直接,王希的分数没有达到清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因此档案已被投至中央财经大学,“不可能再被清华录取”。
清华大学江西招生组的老师却告诉王希,“江西教育考试院在未与清华大学协商和沟通的情况下,把清华大学统招分数线定为686分并投档”。这位老师还告诉王希,清华大学在江西的理科录取分数线自始至终都是685分,只要能取回档案,清华大学可以录取他。
“我想不明白,高考这么严肃这么公平的事情,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分数线?为什么学校和考试院都在互相指责,却没有人能为这件事情负责?”这个很少掉泪的男生突然有些哽咽,“清华没错,考试院也没错,错的是我们考生吗?”
王希频繁外出,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用自己的手机一点点查询资料。按照江西教育考试院的“建议”,他跑了“好多个部门”,盖了“各种各样的章”,再向中央财经大学发去函件请求退档,但遭到拒绝。
半个月过去,蒋志东发现,自己的学生“脸瘦了一圈”,还变黑了,没事就沉默,“心疼啊!你说说这些事情,为啥要让一个17岁的孩子去承担?”
王希越来越不像王希了。昔日,他最爱和同学插科打诨,他会帮周末想出去玩的朋友“打掩护”,以“学霸约他们打球”为借口“骗”过同学的家长;他也会幻想花前月下的生活,并告诫自己“可以想但不能说更不能做”;他爱读“有时候看不懂”的莫言的小说,还看了三遍《平凡的世界》,鼓励自己“不苦不累,高三无味”。
被中央财经大学拒绝退档后,王希决定再找一次江西教育考试院。他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一遍又一遍,开始工作人员还跟他解释几句,后来,“他们也不耐烦了,就告诉我,你再纠缠考试院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再过不久,招生工作就要结束了,清华大学和江西教育考试院就分数线一事依然各执一词。
“发生我这件事情就说明高考录取制度还存在一定的瑕疵,如果我不坚持,我一定没有上清华的可能了,这个瑕疵也可能不会被根除。”王希坚持要个“说法”。
有人劝他认了,他却说:“在我心中,高考依然是绝对公平的,我还会努力,去捍卫这份公平。也继续争取上清华的机会”。
(《中国青年报》8.19 袁贻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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