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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4年10月23日 星期四

    梢林美丽

    习远平 《 文摘报 》( 2014年10月23日   08 版)

        今年10月15日,是父亲习仲勋101年诞辰。奉上此文,寄托儿子对他老人家的思念。虽然天人永隔,但我懂父亲,我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在父亲心里,梢林是最美丽的。

        甘肃省庆阳市华池县南梁梢子林,原陕甘边苏维埃政府所在地

        梢林美丽

        秋天的梢林,美丽得让人留连。“梢林”——之于中国黄土高原上很特别的树种群落,是一个独有称谓。它不张扬,面对白杨、白桦等高大乔木,它简直就是匍匐在地的。但它接地气,若置身其中,那是密密匝匝,漫坡遍野,遮天蔽日,铜墙铁壁,即便高处风狂,却拿它没有一点奈何。它很皮实,脊有担当,愈挫愈勇,环境再“丑势”(陕北方言:严酷),它也能存活,高原上最金贵的是水,可有一滴滴,它就碧透了天涯。

        今年9月28日,是陕甘边苏维埃政府成立80周年纪念日,中共甘肃省委在庆阳南梁举行纪念活动,缅怀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开创的革命事业。

        我来看你们战斗和生活过的“梢林”,与人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梢林”,孕育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梢林”,建立了“硕果仅存”的革命根据地的“梢林”;我来再看一眼母亲为南梁革命纪念馆的亲笔题词:“陕甘边革命根据地永载史册”,和亲手捐赠给纪念馆的父亲主政西北局时穿过的那身戎装;我来寻找“梢林”对于今天、对于我们后人的精神价值。

        抹不去的记忆

        上个世纪30年代初,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老一辈革命家,领导陕甘边人民,创建了以南梁为中心的陕甘边区红色根据地,被左倾机会主义讥笑为“梢林主义”。当时,全国的红色根据地相继沦陷,可正是“梢林主义”挽救了陕甘边区这片红色根椐地。

        父亲认为:“梢林主义”是创建农村革命根据地的马列主义。我们把苏区叫做“梢林”,这是碰钉子碰出来的。“梢林”距敌人统治中心较远,其统治力量鞭长莫及,有利于革命力量的生长和存在,有利于根据地的开拓和发展。虽然“梢林”人口稀少,经济文化落后,环境极其艰苦,但是群众有强烈的土地革命愿望。因此,我们总是先进行群众工作,一村一村做调查,一户一户做工作。然后组织武装,开辟苏区建立政权。父亲也正是在南梁“梢林”环卫的陕甘边区,被选举担任苏维埃政府主席。

        父亲在担任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期间,发行边币,创建列宁小学,创办政府机关报《红色西北报》,处理多民族关系,建立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一些在白区生活的群众,都慕名专门跑到边区来走亲访友,到边区集贸市场购买商品,甚至参与边区的各项工作,陕甘边区成为贫苦大众向往的地方。当时,父亲虽然只有21岁,但办事老练,有板有眼,又能谦虚问政,因而深得大家的敬重,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边区群众都亲切地叫他“娃娃主席”。

        遍地梢林的陕甘根据地到1935年6月,已经在二十多个县的广大农村建立了工农民主政权,使游击区扩展到三十多个县,主力红军发展到五千多人,地方游击队发展到四千多人,把长期分离的陕甘边区和陕北两块根据地连成一片,形成了面积三万平方公里、人口九十余万的红色区域。

        陕甘精神的象征

        “梢林”——之于西北父辈那代人,是陕甘精神的象征,也是革命者美丽梦想的象征。

        母亲与父亲相识、相爱、也曾并肩战斗在梢林。“文革”时,父亲含冤入狱,母亲在中央党校被列入500人黑名单,后来又被打成“五一六”反党分子,蒙受不白之冤。一个人抚养四个子女,丈夫又多年生死茫茫、音信全无,中央党校到处是批判母亲的大字报。我特别清楚地记得,党校北灶食堂门口地上,刷写着四个大字“打倒齐心”,不光母亲的名字倒写着,名字上还打着很大的“×”,每个“×”足有一米见方。我那时才只11岁,敏感又脆弱,一看见那四个大字,心里特别害怕。每次到食堂打饭,能躲就躲。不得已去了,也都半途折回。哥哥姐姐慢慢知道了我惊吓的原因,都保护我,抢着去打饭。

        从父亲蒙难到重新出山,风雨16年,母亲始终没有与父亲划清界限,就如同梢林始终离不开黄土高原,但也因此备受煎熬。既不能揭发、交代父亲的所谓“政治问题”,也不能为了自己思想过关书写违心检讨,母亲内心痛苦至极。几乎天天熬夜思考,一天要抽两包多烟。现在母亲身患肺气肿,就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当时,哥哥在陕西省延川县梁家河插队,专程从陕北赶来看望我们,每天也和母亲一起下地插秧、劳动。一天,母亲早晨天刚放亮就出工,到吃午饭的时间,已将近六个小时,她累得坐在田埂上。平时,干校指导员对母亲就刁难多多,这次又提出无理要求,说,齐心,今天中午的班,你继续值!哥哥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住妈妈的手,说,妈,咱们走,咱们吃饭去!指导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悻悻放了一马。

        在离我们住处不远的清水塘,哥哥与我有过一次令我终身难忘的谈话。哥哥那天穿着洗得发白的父亲的制服,沉默了半晌,他说,弟,哥不呆了,我也呆不下去!我不忍心看见妈妈忍受的这一切!我明天就走!回陕北梁家河!哥哥要为爸爸妈妈争口气,为咱们全家争口气!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哥哥没呆够请假期限,只五天,就回了陕北。从1968年他被当作“现行反革命分子”关押,再到陕北插队,他已近三年没和家人团圆了,他这次回家,是带着浓浓的思念、浓浓的亲情来的,却就这么短短的相聚,就不得不离开,此情此景,宛如昨日。

        后来,哥哥在当地农村很快入了党,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带领村民率先搞成了陕北第一个沼气基地,解决了村子里点灯、烧饭难题,成为《人民日报》当时表彰的“知青”模范,并以当时所谓“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身份,考上了清华大学化工系。

        父亲百年诞辰纪念结束后,我们一家迎来了母亲90寿辰之喜,全家人再一次团聚在一起。母亲给孩子们留下了一段铭心刻骨的话:我已经九十了,希望孩子们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要学会居安思危、坦诚待人、处事低调、不怕困难、勇于担当。

        共同的情结

        今年7月3日,我受母亲委托,和爱人专程去陕西看望志丹伯伯的女儿刘力贞大姐一家,又听到了很多志丹伯伯和父亲的感人往事,也从力贞大姐身上再次看到了“梢林”的美丽。大姐家陈设简单、简朴,除了使用多年的中式家具外,没啥可以称得上时髦、奢华的东西。但我和爱人都不约而同留意了一个细节:饭桌上有一个透明罩子,剩饭剩菜都罩在里面,看来是午饭剩下的,肯定要留到下顿再吃。也看得出,那个透明罩子有过多次洗涤的痕迹,具备长年使用的特征。这与我三十多年前去延安老区体验生活,路过志丹伯伯的夫人刘妈妈家看见的情景是一样的。无独有偶,我也顽固地保留着剩菜剩饭打包、下顿再吃的习惯。这些“顽习”是我这个“梢林”后人的美丽情结之一。对于林林总总的“梢林”情结,“梢林”后人们相互学习、承继、践行,也相互欣赏。

        2000年春夏之交,受父亲嘱托,母亲曾赴陕甘老区,沿着父亲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沿着父亲魂牵梦绕的美丽梢林,作了一次访问。回来后,向父亲描述了老区的变化,父亲十分动情地说,我要回去,要自己回去看看!但父亲竟在2002年5月24日与世长辞,他的这一愿望最终未能实现。

        去年10月11日,我撰写的父亲百年诞辰纪念文章《父亲往事》在报刊发表,文中写道:“父亲在深圳兰园种了一棵榕树。如今,父亲走了,榕树还在,它在兰园长大了,根深叶茂,它在父亲的第二故乡,吮吸着故乡人民给予的雨露甘霖,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每年,在父亲诞辰纪念日,去看父亲种的榕树,已然成了我的习惯。为什么选择榕树?父亲没有说过。但我总有一种自己的解读:榕树根系发达,常从干上枝上悬挂而下,一旦抱紧了大地,便与大地融为一体。一棵榕树长开了,就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树林。在父亲眼里,这哪里是南国榕树啊,这分明就是北方梢林!就是陕甘高原那密密匝匝、漫坡遍野,与大地同在的梢林。

        (《深圳特区报》10.15 习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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