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孕不育门诊室的悲喜故事

    20年前，我出诊不孕不育时，这个科还是冷门。一天看十几个号已经不错了。现在我平均一天看七八十个病人，还看不完，有时要看一百多号。更令人不安的是，不会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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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一个女人走进我的诊室，话还没说，眼泪就流出来：“丁医师，你送给我的儿子没了！”她叫慧芳，和老公一起在萧山打工。慧芳得的是多囊卵巢综合征，吃了半年多我开的中药，怀上了，生了个儿子，一家人欢喜煞。

    儿子养到7岁，和亲戚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去钱塘江看潮水，一个回头潮卷走了孩子。

    这次来，慧芳已40岁。现在像她这样的大龄女性来看不孕的多起来了，都是因为出了意外，孩子没了，就想再生一个。这样的母亲来看不孕，通常精神压力大，身体状况已不如从前，怀孕的难度也大，怀孕风险更是远远高于普通产妇。比如引发肝病、肾病、高血压、精神类等各种疾病并不少见。

    慧芳算是顺利的。经过调理，她又怀上了，安全生下了一个女儿。

    杭州人岑妗就没有她这么好的运气。这个人我印象太深。40多岁的人看上去有50多岁，面色暗淡，神情疲惫。

    她有个儿子，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第一名，有一次考了第二名，儿子想不通，自言自语，说笑无常。去看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儿子废掉了，一家人陷入困境。

    孩子姑姑劝她再生一个。那个姑姑是个过来人，42岁时女儿患白血病，东看西看钱财耗尽，最后人财两空。等想到再生个孩子时，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岑妗经过调理和治疗再怀孕已是44岁，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我们所想不到的。她在大年初一早上接到电话，一个小女孩来找爸爸，孩子已经9岁，是她老公出差时和一个义乌人生的。这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争吵之余她和老公打起来，不慎从楼梯上滚下来，胎儿就掉了。

    此后岑妗再没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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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试管婴儿成功的例子很多，但是留在我们医生的脑海里最刻骨铭心的往往是失败的病例。

    我曾参与过一次医疗鉴定。

    一女子做了好几次试管婴儿才怀上，却在怀孕四个月做监测时，发现自身心脏功能不好。医生认为，她的心脏很难承担妊娠过程中的负担，继续妊娠将会危及生命，为她做试管婴儿的医生建议她终止妊娠。

    女子哪里舍得放弃！她恳请医生帮她渡过难关，医生的心也是肉做的，晓得她不容易，没有强迫她去做流产。

    到怀孕五个月时，女子出现胸闷气急。她到上海去看医生，上海医生也建议她终止妊娠。回来后，她还是咬咬牙把孩子保了下来。妊娠到六个多月时，各种症状都越来越重，看着胎儿在肚子里慢慢长大，这个勇敢的女子心存侥幸地认为能拖一天是一天，到时只要提早把孩子剖出来就是了。七个月不到，女子因心脏功能衰竭而死亡。

    作为一个生殖科的医生，我不赞成这样无知的保胎行为，但是我却看到了她们想要一个孩子的那种拼死勇气。

    顺便说一下，做试管婴儿的女性，通常已经尝试过各种其他的治疗方式，做试管婴儿是她们最后一搏，总是抱着必得的心态。但是做试管婴儿到现在为止最权威的医院也只有40%多的成功率。有的人做好几次才怀上，有的人做了十几次都怀不上。做一次试管婴儿的花费现在大约需3万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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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樱结婚6年，没有生育。

    家庭矛盾越来越深，公婆容不下她了，非得叫儿子休了她。幸亏夫妻俩感情好，为了看病他们离开了家乡，来到杭州开了爿小店，边做生意，边看病。结果婆婆带着小姑赶到杭州来砸他们家中的东西，逼着他们离婚。

    其实小樱是怀孕过的，是宫外孕。宫外孕手术时切掉了一侧输卵管，另一侧输卵管因炎症通而不畅，故有了半根输卵管之说。她第一次来看病时说：“只要能让我怀上，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工作可以不做，什么都可以放弃。”

    小樱把看病当做头等大事，吃中药，中药灌肠，输卵管通液，中药泡脚，再加上微波理疗改善微循环。有些人会厌烦，觉得治疗太多，而她很配合。

    半年后，小樱怀孕生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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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奇迹没有发生在王姓夫妇身上。他们几乎跑遍了国内最有名的大医院，就是保不住已经怀上的胎儿，每次怀孕都以大喜开始，大悲告终。

    夫妇俩是福建人，男的40多岁，女的比他小5岁。男的对我说：“60天好像是个劫，每到这天胎儿就出问题了。”

    我心想这有点邪乎，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女的住42床，住进来那天胎儿正好45天。前期的检查数据反馈都正常，染色体、HCG、孕酮、雌二醇、泌乳素、甲状腺功能这些怀孕指标都在正常范围，看到这样的数据，我们有了信心。因为那些数据不正常的胎儿我们都保牢过不少。

    时间一天天过去，临近60天了。她老公每次看见我总是那句话：“丁医师，我害怕。”

    整个过程，胎儿的监测数据始终都是好的，凡是想得到的和应该用的保胎方法，我们全部用到位。

    担心的那个日子正好是周四，那天是我查房。前一天我特地去病房看42床，我发现有时医生只要去病人的床前转一圈，交谈几句，病人就会安心不少。我顺便给她搭脉，脉象也是好的。一切显示正常，下班后我安心回家。

    第二天，我在查房，大约10点多钟，实习医师打电话给我：“主任，42床胎心没了。”接到电话，我愣在那里，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还不能回嘴。到现在和你说起，那种感觉还会泛上来。

    当晚病区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没有回家，开病例讨论会，大家心里都难受。42床的老公走进来，坐在我边上，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神情落寞，我不晓得该对他怎么说，还是他先开的口：“丁医师，你们尽力了。这就是命，我不会再让她怀孕了，我们承受不了了。”

    后来因为这个病例我还请教过同行，大家一致认为，可能和遗传物质基因有关，只是现在还没有科学检测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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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年前，我看不孕不育时，这个科还是冷门。一天看十几个号已经不错了。现在我平均一天看七八十个病人，还看不完，有时要看一百多号。更令人不安的是，不会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多。

    这是有原因的，50年前，男子每毫升的精液有精子1.3亿个，10年前是6600万，现在世界卫生组织的正常标准一降再降，前段时间又降到了1500万也算是正常了。这和50年前的数据相差了9倍。

    说个病例你听，蛮有趣的，说不定对不孕的朋友会有所帮助。他是个上海人，每次来看病总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自以为久病成良医，已经很懂行了，但他老婆就是不怀孕。

    有次我看了他的病例资料，发现各种数据都已接近正常，翻着翻着我突然想到，看他蛮在行，不晓得他的做法有没有问题？于是就问他，你说给我听听，你们什么时候同房？他说：“我老婆每个月根据体温会去医院做B超，一看排卵了，我们就在这天同房。”噢，问题出在这里。我说，排卵后，女性宫颈黏液变稠，就像门自然关上一样，这时再同房，精子被关在门外，怎么受孕？一定要精子提早去等卵子，哪有卵子等精子的？就像新郎等新娘一样。”听我一说，他醒悟了。

    两个月后，他打电话来：“丁医师，我老婆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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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子走进诊室时，让我眼睛一亮。漂亮，看上去挺有素质的。她说从30多岁结婚后，一直在看不孕门诊，现在都快40岁了。不晓得看过多少医生，也算是在全国转过圈子了。

    这个女子婚前做过7次人流，这7次人流使得双侧输卵管全部堵塞，同时并发了子宫内膜异位症。子宫硬得像石头，即使受精卵到了子宫，也无法安家。这就是绝症了，后来我劝她别看了，这病不仅治不好，连做试管婴儿的条件也不具备。

    现在很多女孩子不晓得人流的后果，就是告诉了她们，由于年龄偏小，她们也不计后果。加上现代医学发达，无痛人流、药流，种种无痛手术多的是。做人流，连痛都无需承受，使得很多女孩把人流看做儿戏。

    当她们结了婚真的想要孩子时，发现当年那么容易的事情，转眼成了登天一样的难事，到那时哭都来不及了。临床上有统计数据表明，由于人流后导致不孕的人数占到总的不孕症病人的70%多。

    (《羊城晚报》3.8 丁彩飞口述 也斯 一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