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称“扫黄老人”的王秀勇在广东东莞生活了近20年,曾绘制扫黄地图协助并督促警方扫黄,但他的“义举”没有得到相应的成效,反而在东莞因各种原因被逼得无路可走。
近日,广东东莞扫黄风暴中,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严小康、副局长卢伟琪先后被免职,身在山东老家的王秀勇老人得知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汉”发迹
上世纪60年代,王秀勇出生于山东王家村的一处破败的土房子里,之后没几年就随全家一起,赶上了山东人史上第二次“闯关东”。而当“文革”结束、土地承包责任制实行后,回到家享受“分田到户”的王秀勇却尝不到任何甜头——因为双手残疾,无法劳作,在15岁那年,他卖了一只羊,拿着20元钱去闯世界。
王秀勇凭着一技之长脚力功夫卖艺求生,之后他不仅开创出了用脚写字、磨刀切菜、打扑克下棋这些技艺用于街头表演,还用这双脚踏遍了大半个中国。
1993年,王秀勇选定了自己最为心仪的城市,开始了在广东东莞的生活。那时,东莞街面上的“夜总会”“酒店”越来越多,来围观老王表演的人群里,小姐们给的钱,比一般人群要多。王秀勇估算,小姐的资助,能占到他总收入的五分之一。在老王看来,“可能是她们的钱来得容易些吧,再者她们也都出身贫困,对我特别照顾。”除了给钱,小姐们经常把吃不了的高档食品留给王秀勇,这些都让他大为感激。
“好汉”打虎
1996年始,王秀勇住到了黄江镇的玉塘围村,当时,一座宏伟的“太子酒店”正在兴建中。这时候,“黄”已经广为泛滥了。在王秀勇看来,“太子”都称不上是大酒店,常平、虎门、樟木头等地都是色情重镇。随着经济发展程度愈高,色情业也就愈加猖獗,老王精辟地总结道:繁荣,(才有)娼盛。
让王秀勇产生“扫黄”念头的,是2010年。当时东莞的色情业规模发展到空前的程度,3月份,时任东莞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卢伟琪抛出一个“扫黄杀手锏”:公布个人手机号码,接受市民有关涉黄涉赌线索的举报。老王对政府的这种开明政策大为看重,按照报上公布的号码,真的给公安局副局长拨去了电话,但不是没人接听,就是不通,要么就是语音提示让发短信。
2010年5月开始,他艰难地抄起圆珠笔,在一个单线格本子上先后绘制了三张粗糙的“地图”,它们分别反映了东坑、大朗和石碣三镇的卖淫嫖娼窝点分布情况,老王叫它们“虎穴淫窝图”。之所以有“虎”,是因为该图也部分反映了当地的涉赌状况,而遍布大街小巷的老虎机正是主要赌博工具。
“好汉”被打
王秀勇找到了大朗镇公安分局,把绘制的扫黄图展示给警员看,结果被笑称“什么东西”。他叩开了石碣镇唐洪派出所的门,结果被警员好言劝告:“你这么大岁数了,不要管这个好不好啦。”王秀勇顿时充满了挫败感:这是他辛苦采集来的心血啊。一次在石碣镇暗访,他被卖淫窝点的人持铁棍追打,幸亏遇到警车才化险为夷。这些扫黄图大都反映了发廊等门市店的涉黄状况,内容细致入微,有的甚至标注着“小姐”们的籍贯。
2010年7月14日,王秀勇决定亲自监督警方。上午他走进万江镇公安分局的大门,手拿“扫黄信息”执意要求带领警方去扫黄。当晚8点,万江公安真的让他坐在警车里当向导,按图搜查辖区的涉黄情况。结果,他们在石美地区抓住了两对现行嫖娼者。而在收队结束行动时,王秀勇发现“不对劲啊”:警察把他和那两对卖淫嫖娼人员一起,关在了押送违法人员的警车里。他回忆,某警察冷冷地说:没办法啊,我们警车没地方坐了。结果在归途中,颇有名气的老王被认了出来,“小姐”们冷冷的眼神“就像要吃了他”,一个嫖客不由分说一脚踹向他,如果不是双手反铐在身后以及有警员看管,当晚王秀勇难逃一劫。
谁知劫难终没逃过。一周后,万江公安分局打来电话,通知王秀勇前来领取举报奖金600元。而当他领了钱刚一走出公安局大门时,立刻被6个人团团围住,一顿暴打劈头袭来。这些人边打边用普通话叫骂,包括“叫你多管闲事”。老王的几颗牙就此留在了东莞。在石碣镇扫黄期间,他早上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还没睡醒的他恍惚觉得对方已站在门口,吓得把手机掉在地上摔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有他的电话。
此后,王秀勇不仅不敢扫黄,卖艺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已经和他绝缘,他只能以捡破烂为生。大部分时间,他躲在出租屋里,焚香、拜佛、读经,祈求保佑平安。
遭受“招安”
2010年12月中旬的一天,王秀勇被叫到东莞市公安局,警员给他拿来8000元钱,说是民警们给他个人的“捐助”。老王说,这是他到市纪委去反映情况所收到的成效。买了一张火车票,王秀勇踏上了回山东老家的路途。第二次回老家。家里的状况和东莞的生活不能同日而语,没有劳动能力的他,只能守在自家屋顶残缺不全的房子里,每年领着政府3600元“低保”和“五保”救济过活。一辈子未曾婚娶,他守着年过八十的老娘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冬天由于没钱烧煤,自己在房子里就靠三床被子来度过难熬的冬夜。
2011年5月,王秀勇决定重新出门去生活,但头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目的地,仍然是东莞。在东莞住了近20年,说的一嘴还算流利的粤语,他对这个地方有太多感情。6月初,他在“精至塑胶制品厂”谋得了一份看门人的工作,平安度过了多半年时间。谁知2013年3月,在一次石排镇某警务区的“搜查”中,一名陈姓警员找到了王秀勇,对方拿着老王的暂住证,看了看问道:你是那个“扫黄老人”吧?“在这之后,这个厂子的老板娘突然要辞退我,说‘公安的人总来烦我’,‘我实在不敢用你了’,还叫我别啰嗦。”王秀勇说,“我觉得,一定是那段时间我在外面被认出来,有人报给公安局了。”这次王秀勇彻底死心了,再度离开了东莞。
由于媒体的报道,此时在山东老家,王秀勇已经是全乡的名人了。乡亲们有的夸他“胆大”、“没给好汉之乡丢人”,也有人为他捏一把汗,说他没死在那里就不错了。此时的王秀勇除了愤懑之外,脑子里开始反思,当年他暗访发廊时会扮成乞丐,上门去求“小姐”施舍,而小姐们大多数都会慷慨解囊,反而一些外表光鲜的人不肯施舍。时光仿佛又回到了80年代他初到东莞时,他始终记着“小姐”和东莞人的恩德。“我不恨‘小姐’,我恨的是‘保护伞’。”
(《北京青年报》2.17 薛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