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过马路没人说太慢,流鼻涕没人说不干净;如果话说重了没人计较,犯了大错也不再受到重罚,那么,他应该年过七十了。
七十以后,像一个倒过来长的孩子,说话不再慷慨激昂,语调不再抑扬顿挫,渐渐地,语速变慢,形容词减少,逗号增多,音节缩短,到后来一个词一个词地出来,直至他说的那些话得由最亲密的人在旁边翻译。七十以后,不知不觉就像中国象棋里的那枚将老头子,地位是有,但不到非常时候,是不会劳驾他了。
不过,大不用沮丧,老人也不是全盘皆输,小有人心疼,老有人尊敬。老人做事,没人再提什么要求,连接受关照也天经地义了。跟孩子要求不同当然也有:孩子不懂装懂,讨人喜欢;年过七十,还来这一套,那就只会讨人嫌了。7岁以下,号啕大哭,边上人当本戏在听;七十岁以上,如果还哭出声来,那是天地也要跟着流泪了。
年过七十的人发现,名声只是一只气球,钞票只是一种激素,地位只是一双高跟鞋。一个人纵使再有才华,也是山水栽培,五谷饲养;纵使再多拥有,也是一种暂时借贷,生命了结,悉数归还。七十岁后,学问、职称、性别不是区别,职位、学问、门第不是问题。浓与淡,趋好淡;快与慢,趋好慢;爱与憎,偏好爱;坚与韧,偏好韧;攻与守,偏好守;内省与外争,喜好内省;巧取与守拙,喜好守拙。年过七十,都是半个哲学家!
(《羊城晚报》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