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以为朱维铮是当代中国学术界的“异数”,他的大胆、犀利、敏锐,使人觉得他与正统学术有很大差异。这其实是一个错觉。朱维铮毕生坚守马克思主义,相信唯物史观,只是他所坚守和所信奉的,不是经过修正或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而是他通过特殊机缘获取的。
朱维铮1936年出生于江苏无锡,1960年从复旦大学历史系毕业,留校后被安排给陈守实教授当助教。此后数年,朱维铮追随陈守实研究中国土地关系史、农民战争史、资本主义萌芽史,这些都是当年最时尚的课题。
陈守实是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等大师入门弟子,熟读中国古典文献,研究范围广泛,而且追踪新思想,自觉接近马克思主义,是最早将马克思主义运用到中国历史研究的学者之一。
朱维铮对国内外很多高人不屑一顾,但他毕生仰慕陈守实,自以为从陈守实那里获益良多。陈守实不仅为他打下自先秦至明清古典中国研究的基础,而且指导朱维铮从《资本论》等马克思主义原典入手,慢慢领悟马克思主义精髓,构建一套完整的思维框架,拥有独特的思维方法。这个框架就是唯物史观;这个方法,如果套用中国学术史经验,就是“六经注我”,用自己心中的马克思主义去解释历史。
陈守实给了朱维铮理论和方法,周予同则给了他一个学术范围和大致方向。周予同算是章太炎弟子钱玄同的弟子,1960年代初他受命主持《中国历史文选》编写,朱维铮给周予同“帮工”,负责查找资料、撰写题解、注释初稿。那时不像现在有很好的检索条件,有时为了一个细小问题,必须一遍又一遍翻检大量图书。至于撰写初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需要充分消化史料,需要用最简约的语言表达。
《中国历史文选》选材上下两千年,涉及主题、人物、典籍、典故众多,朱维铮在这一工作中无形扩充了知识范围,提升了表达能力。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学术基本功训练。
“文革”时,朱维铮进了“罗思鼎”写作组。年轻的他博学善辩,文章写得也好,很快在写作组脱颖而出,成为一个风光无限的小头目。
朱维铮政治上的悲剧无疑在于自负和盛气凌人,所以他在政治上的风光并没有多久。短暂风光为他赢得了多年“牛棚”生活。不过他好像一直不后悔这段非常经历,因为他觉得当年写作组确实高人云集,获益良多。他后来曾不无调侃表示自己毕业于“文痞训练班”,以为正是这段特殊经历提升了自己的学问段位。
文革晚期,朱维铮政治处境略有好转。在评法批儒时,他受命辅导工农兵学员注释章太炎的作品。这段经历虽然显得有点荒唐,但对朱维铮后来的学术发展其实非常重要。
(《中华读书报》3.14 马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