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渴望进城,而他们却选择了逃离城市。远离都市的压抑喧嚣,到江西和湖北的青山绿水间,悠然山居。
逃离城市生活
她叫他“高老爷”,他则称呼她“山荆”。
他们是一对不到40岁的夫妇,住进了江西婺源这个不出名的山村。
“高老爷”夫妇之前的生活,一直在复制着众多城市白领走过的路。大学本科毕业,在广告界做了多年,月入过万、人前体面。
光鲜却压抑的工作没有让他们感到快乐,压力大、被挑剔、24小时都是工作时间……
老高以前的生活还历历在目:晚上回租房处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又去上班。在深圳的某天,晚上6点多,迎着夕阳回家,感觉不对劲:哦,回去早了,太阳还没落山呢。
人一辈子很短,等挣够了钱再去过向往的生活吗?“我们不主张过度物质化,宁可降低物质标准,只想早一点过自然的生活。”夫妻两人的观点一致。
“山荆”在2006年因工作偶遇这个山村里的老宅子。当年12月再来,他们签下了40年的租房合同。
2007年9月,“高老爷”夫妇远离了城市。
三年多后,在湖北松滋,“猎人”张芝伟带着妻子、儿子搬进了山里的木屋。
这两个家庭,因为山居,从此有了某种联系。
“猎人”是张芝伟自封的,“80后”的他和父亲在城里开了家羊业合作社,赚了钱,有一栋五层高的房子。
闲下来,他做梦都会想到童年时放牛、坐在草坪上的情景。朋友说:“那就是天堂,但是回不去了。”
儿子浩浩的出生,让“猎人”选中这处朋友的山林,生意丢给了父亲。
一处简陋的木屋、三间搭建的简易房,组成了一个家。
“不能让孩子重复我过的生活。”他说。
琐碎的山居生活
老高所在的山村离最近的乡镇有几十里地,隐于群山。老高和“山荆”与他们刚出生五个月的女儿“谷子”就住在这里。
门前是一片菜地,拾掇菜地是“山荆”喜欢的工作。
这片菜地不打农药,也不施化肥,任由绿油油的菜野蛮生长,虫子在菜叶上慢爬。
更多的时间,老高沉浸于山中游荡。穿过屋后长满枯草的小路,就到了他的世界。
吹吹山间的风,拔一束野草,观察在日光下消失的露珠。晴朗天气里,把阳光晒到身上。或者,挑一个宁静的夜晚,好好享受下月光,经常望见晴朗的星空。老高说,这比城市里多了太多的“乐子”。
家里的杂活也是少不了的。抡锄把子,劈柴,井里头提水,挑担,还有田间管理的一套。杂活的好处是随性而为,不好玩就拉倒。“反正又不是靠这个吃饭。干杂活自由,自主,其中富有探索与发现,体验一定的创造成就感。”老高更喜欢去街上,看两只小狗互咬狗毛,获得轻松快乐的享受。
“猎人”和妻子则养了几百只“返祖鸡”。“我们看着一只只小鸡仔长起来,有感情了,会一直养到它们老死。家里是不吃鸡肉的。”
“猎人”的家安置在这片四面环山的山谷中,和外界仅有一条陡峭沙石路相连。屋后是一片白玉兰树林。再往里走,就是山林了。“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季节,就是不同的世界。”
夏天山里,开满了各样的花,有野生的板栗、葡萄、猕猴桃和山楂。可以不用买水果了。“猎人”的妻子经常去山里摘野韭菜,摘下来用清水一涮,做野韭菜炒鸡蛋。
晚上,“猎人”喜欢站在门前平地上,看着山下镇子上的万家灯火。月亮和星星是亮的,天光洒在山林里,照在人的身上。
“这时候,我总有一种逃离了的快感。”
为孩子设计未来
“猎人”家的孩子浩浩比“谷子”大一岁多。此时和未来,他们注定经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童年。
一早,浩浩摔倒了,没有哭。旁边的大人们各忙各的,谁也没有抬头。有些无趣的他在地上躺了会儿,自己爬起来。雪花之中,浩浩看了会儿羊圈,又自顾自和保姆狗“花花”玩耍起来。
这个孩子,在一岁左右,就抱过刚出生的羊羔,抓过小鸡仔。见到爸爸给鸡挖来的老米虫,吓得哇哇大哭。
老高夫妇的女儿“谷子”,还没断奶,就已经被抱着出入过林地。
现在,两个孩子拥有的童年时光,就是狠狠地、尽情地玩。
“孩子的教育很简单,开开心心玩。基本的东西我们教他。”
“猎人”的想法更简单,“就像是给孩子一张白纸,他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
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怎样成长、如何教育?成年后如何选择人生?这一方面,没见过面的两对夫妇决定一致。
“像九年义务教育,她不愿意学就算了,我们也不建议她上。即使遇到很好的老师,但一面对应试的棒棒就偏离了。”老高淡淡地说,像是在谈别家孩子的问题。
“我们可以教她一些好的东西,和她一起学习、成长。以后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在城市还是农村,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两对夫妇对孩子的教育,更多是从自然的角度出发。老高认为,现代社会忽略了自然环境本身的教育,对教育的理解太单一化。小鸟、河流、溪水、山林不都是教育资源吗?看你怎么引导了。
“现实中有很多荒诞的东西,小朋友们以为蔬菜是从冰箱里长出来的,人与自然隔绝得太严重了。十几岁的孩子记得那么多品牌广告,能认识几种本地植物呢?”
村里的木雕厂让老高有了“灵感”:我可以从培养兴趣角度出发,教她一两项谋生的技能,发现她的灵性。比如让她学工艺雕刻,而不仅是谋生手段。
收获的更多
“这是邻居老黄,一天得来我们屋十多次。”“山荆”把自己说笑了。
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是老高夫妇远离家乡的第三个春节。“前两个春节去老黄家一起过的,吃到初五,图热闹。”
老黄一家四口,有两个女儿,她没多少文化。但老高觉得,这一点在她身上显现更多的是长处:没什么名堂、心计、矫情、虚伪的东西。
“倘若没有了这位邻居,我们在村里的社交生活极有可能逊色一半以上。”老黄还一直是“山荆”的农村技艺指导老师。
“山荆”和老黄等村民常一起去地里干活,谈些家长里短。曾经的城市白领和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并没有距离与隔阂。
“山荆”常会被问:现在的生活和当初设想的一样吗?
“我说比设想的更好,当初就是想离开城市到这里贴近自然。现在的生活,获得的感受比当初设想的更多、更实际。”
隐居门槛有多高
老高和“猎人”在网上发帖子,介绍山居生活,点击率分别超过百万及数十万。“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跟随者众多,却也有人诧异、怀疑他们的坚持。
“现在的日子比较享受,说坚持不太准确,这有苦撑的意味。如果痛苦早就走了,不会因为当初做了选择就死扛着。”
他们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要攒多少钱才能过上你们这样的生活?
“我觉得三五年的积蓄就可以。宅子的租金只花了十万元左右。”
“猎人”的回答是:其实物质不是障碍,只要内心渴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山里钱再多也没用,需要补充生活的技巧。
内心宁静也是修行
山居总是被想象得很美好、很空灵。“猎人”却泼了一盆冷水:憧憬这种生活是美好的,但总要考虑现实的困难。
“比如说房子漏雨,有耗子、虫子,进山要防备被蛇咬伤,还有农活的劳累啊,总有这样那样不美好的地方。”
融入山里的“猎人”对生活更有体会。“冬天的寒风不必说了,像去年刚进山,夏天的晚上,我和媳妇、儿子就挤在小木屋里自制的木床上,守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忍受屋里的蚊子叮咬。”
有人忧虑这种生活和现实落差太大。
“其实很简单,回城市的路又没人给你堵上,你不习惯的话回去不就得了?从城市到农村弄得像没有归路一样,自己人为设置很多障碍。”
在“山荆”看来,很多人不一定非要追求形式的宁静,即使身处城市,也能用自己的方式获得内心安宁。
(《齐鲁晚报》1.24 任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