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医生用一架昂贵的缝灯显微镜就能在你的眼睛内看到一种奇异的景象。不过，你也可以看见自己眼睛里的东西，而且，不一定要有什么吓人的设备。
要感觉到你自己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凝视无边无际的、没有云彩的天空或一堵又亮又光滑的墙面。你的眼睛别移动。如果你是专心致志地看，那么一会儿你就可能感觉到云状或虫似的形体在缓缓地移动。这种模糊不清的形体叫做“飘浮物”；它们以前被称为“小飞虫”。其实，它们是你眼睛深处的红血细胞，悬浮在眼睛背后大视网膜和透明胶质球（注满眼球的“玻璃体”）之间。在玻璃体的周围有一层极薄的、使之润滑的液状层，这样玻璃体不至于与眼睛的内壁粘结；飘浮的红血细胞，是从视网膜中出来的，继而进入了液状层。由于红血细胞是黏性的，它们往往连接成块或串；假如你仔细地观察，你会注意到，串实际上是由一个个小球组成的。
视网膜的中央稍稍有一点儿凹陷，称为视网膜中央凹，而液状层则在稍微深一点的地方。如果你仰躺着看一会儿天花板，那么你或许注意到飘浮物越来越清晰了。这是因为它们慢慢地沉到了中央凹的深处，就像游泳池中的树叶一样。与视网膜离得越近，它们就显得越是清晰和越小。飘浮物是投在视网膜上的影子，在这一点上它们就像是你的手放在幻灯机前从而在屏幕上产生影子一样。你的手离屏幕越近，手的影子就越小，而轮廓则越清晰。
有些人只有少量的飘浮物，而另一些人则有又大又密的飘浮物，令人难以保持持久的注意力。在有些人眼里，飘浮物显得有一丁点儿弯曲，就像是揉皱了的棉布床单。另一些人则将飘浮物感受为类似半融的木薯粉一样的球状物，周围是一圈圈的同心圆。19世纪的物理学家安德烈亚斯·敦凯将飘浮物归为四种类型：大圈，“珍珠串”，小粒圆圈，以及看上去像是湿手巾纸小碎片状的闪光条纹或薄膜。飘浮物可能显得相当大，当然实际上不然，“大圈”不过1/20毫米宽，而“珍珠串”的长度也很少能超过4毫米。实际上这是你用肉眼能看到的最小的东西。你也许会注意到，你的飘浮物四周有3、4个小圈——这些小圈是由于进入视网膜的光在飘浮物四周弯曲而形成的绕射图案。物理学家对其进行过测量，发现最小和最远的圈的直径只有4或5微米——那就是1毫米的4‰，也比你在日常生活中能看到的最小的斑点小1000倍。4微米只不过是使得飘浮物变得可见的光的波长的10倍。
将目光聚集到飘浮物上，其难度是众所周知的：每次你努力想看，它们就溜掉了。这是因为它们是在眼的晶体后面，所以无法对其聚焦，或者将眼睛转过去面对它们。它们只是在眼球转动时游来游去。我记得有一次被飘浮物惹恼，就使劲地将眼球从这边转到那边，以竭力将飘浮物弄到我的视域之外。显而易见，这是遭受飘浮物之苦的人通常采用的策略，但是，并不管用。眼球快速转动，只是将飘浮物挪动了一点儿，片刻之后它们就摆动着，重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这是因为眼睛的内部总是有一种稳定的胶液。飘浮物就像是悬浮在胶液中的水果片，如果你搅一个容器，所有的一切都动了起来，可是到了最后，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倘若你保持一种静态，那么你将会看到大多数的飘浮物缓缓地下降。由于我们的视网膜上的图像是颠倒的，因而按理说，飘浮物实际上是慢慢上升的。19世纪时，人们认为飘浮物一定比眼睛中的液体更轻，否则的话，它们就不上升了。但是，于今看来，问题的答案是，当眼睛移动时，果冻似的玻璃体液球就在充满流液的眼眶里转动，而当眼睛停止不动时，玻璃体液球就在眼底停留，将四周的流液往上推，就像在一个玻璃杯里放上一个大冰块似的。
飘浮物是不难看到的，而且稍微动点脑筋就能更深地看见眼睛的内部。你需要的是一种非常强的光源，例如幻灯机放出的强光或高瓦数的灯。个儿小的灯泡最佳；如果你只有大的灯泡，那么尽可能放得远一点的。在暗房里，用一个放大镜或是一个倍数高的透镜将灯泡的光聚焦在一张铝箔上。然后，在铝箔上尽量做出一又小又圆的孔。这是让光正好聚焦在小孔上，而不是别的地方。接着，你转到铝箔的另一面，透过针孔看的话，你会看到一束强光。几乎所有在光束周围看到的东西实际上是在你的眼睛里的，因为你正在注视的是你眼睛里的东西投射在自己的视网膜上的影子。
甚至还有一个办法来看眼睛的背面，即你的视网膜上布满的血管。尽管血管是在视网膜的上端，通常我们是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的，因为其底下的光感受器习惯于处在暗处。但是，假如你能从一个非同寻常的角度对着视网膜给出一道很亮的光束，那么影子就会转移，而血管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我用同样的装置做过，但是没有用铝箔。你把铝箔拿掉，让光源直接进入眼睛。不要看灯泡本身，而是朝着房间里的黑暗的角落看去。起先，你也许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如果你的眼睛向一边慢慢地移动一点点，那么你会看到一闪而过的稠密而又起伏的血管。
突然看到自己的视网膜血管“投射”在房间的墙壁上，并非一种离奇的感受。它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你改变了光线进入的正常角度，从而把血管的斜影投在视网膜上。不过，想一想每一天不管是看哪里，你都要透过弯弯曲曲的血管网，是何其奇怪的事儿。仿佛我们总是站在一张密集的蜘蛛网后面来看世界。
视网膜血管形成的图形是因人而异的，因而它们可以当作指纹来用，将你与他人区分开来。更加微妙的是，你的右眼和左眼中连续出现的飘浮物会有自身特有的构成，右眼和左眼的角膜与众不同，而晶体的结构也是特有的。如果你尝试诸如此类的实验，就会意识到你的双眼特有的肌理感——小的瑕疵，眼睛里的胶状体、角膜上微凹而又带有脏点的表面，以及依附在你的视网膜上蜘蛛网般的卷须状的东西。
（摘自《如何用你的眼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7月版，定价：6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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