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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10月01日 星期三

    耽慢之人的新瓷悦事

    邵淑芬 《 书摘 》( 2014年10月01日)

        我的正职是名乐人,专理中国锣鼓,但性喜不务正业,兼玩古琴、弹词、昆曲、茶道、古董……,心有旁骛当作常态,故同时兼有乐人、茶人、古器物玩家等身份。但衷心想做的是“古人”,自觉一生耽误于懒散缓慢之中,遂自称“耽慢之人”。

        从古董到新瓷

        由古董牵起情缘,我认识了外子林敦睦,我总昵称他是我家“老爷”。上世纪八〇年代,他在大直北安路开一家古董店。店名“拾岁小玩”,含有“拾起岁月小玩片刻”的意思。

        由于本身学美术出身,他对美自有一套鉴赏品味,店里的摆设很不落俗套。起先我只是爱上他店里坐坐,慢慢变成常客,久之帮他登录货品和记账。我的生意头脑虽然马马虎虎,但做事条理清楚,从前“琴艺相传”的记账和货品登录都是我在做,电脑等新工具也难不倒我。

        “琴艺相传”的生意告一段落后,我就到“拾岁小玩”帮忙。但从九〇年代开始,台湾的古董市场景气就每况愈下。我家老爷有点艺术家性格,他看到有价值的东西就无法忍住不下手,也不问好不好卖。像那种数人高的巨大佛像石雕,长达三四公尺的老木长凳,价格不菲,又绝非寻常人家摆陈得下的物件,所以叫好而不叫座。但是店门一开,不管生意好坏,店租都要照月付的,最后连帮他记账的我都看出来寅吃卯粮时,也就是“拾岁小玩”准备收手的时刻了。

        林老爷开始思虑转换跑道,看过几个行业后,他选择制作瓷器,这也是一门与美感有关的事业。其实“老爷”学生时代学美术,专供雕塑,也学烧陶,这反而算是回到他的本行。

        有一天,他在一个卖新旧瓷器的摊子上,看见一只新烧的钧窑大海碗,天蓝釉色带玫瑰红紫斑,清澈若霁空映水,艳丽似黄昏云彩。钧窑的特色是经过窑变,每件色泽纹痕都不一样,正所谓“钧窑无双”。

        明人文震亨《长物志》曾评钧窑为:“窑色如胭脂者为上,青若葱翠、紫若黑色者次之,杂色者不贵。”眼前就是一个青翠带胭脂的钧窑碗。

        林老爷子把钧窑海碗买回家后,越看越欢喜,再度拜访摊老板,一听货来自景德镇,便央求老板带他去江西参观。相熟之后,林老爷在景德镇开启他新制瓷器的事业,首批成品便是天蓝釉紫斑钧窑碗,一口气烧制了五十个送回台北。

        玩物尚置,茶味相倚

        林老爷的古风新瓷器,一开始制作方向以艺术品为主,像观赏、摆饰用的瓶、碗、炉等。

        凭着他对古董的品味和眼光,他特别喜爱古意盎然的名瓷——龙泉窑。此窑釉色如青梅,釉层较厚,釉面光亮,质莹如玉,是宋代青瓷中的极品。他向一位由浙江龙泉来景德镇开业的瓷商,又订制了一批梅子青釉龙泉八方碗与一批仿宋菊瓣纹盖碗,又是各五十几套送回台北。

        在外子制作瓷器以前,我已在“人澹如菊茶书院”学茶。

        有一天,茶课老师问我:“既然你先生做瓷器,为什么不做一些我们喝茶用的茶具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要按照林老爷的兴趣,那些观赏用的瓶供摆饰,是“身外之物”,需要的人永远是少数,就跟以前做古董生意一样;但茶具可是日常生活用物,从名人雅士到贩夫走卒,人人都要喝茶的。    

        老爷被我说动了,但龙泉窑釉器肥厚,不够轻巧,不适合做杯之外的其他茶器。林老爷脑筋一转,想到“釉中彩”。所谓“釉中彩”是一种彩绘瓷器技术,通常彩绘颜料彩度越高,含铅量也高,“釉中彩”顾名思义就是将彩绘夹在两层釉之中,既非釉上,亦非釉下。色料内外层均被釉料包隔,绝无铅毒外泄之虞,而又能保持彩绘的鲜艳美丽。

        传统釉中彩只做食器,从没有人做过茶器,林老爷是第一个以釉中彩制作茶器的人。他听取台北茶人们的需要,融合古韵,加上自己的造型概念,重新设计器型,找彩绘花样,并亲自监造。几乎以做艺术品的标准制作生活器皿。

        例如为了达到“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的“毛瓷”特色,只要过程中沾一丁点儿窑灰,坏了洁白无垢,都要立刻打掉重来。釉中彩须上坯素烧成型,再上透明釉,高温烧制成白胎,然后彩绘,绘好后又喷一层透明釉高温烧制,如此一共进窑送烧三次。由于每次出来都会耗损几成,这就是制作陶瓷的无形成本。

        又例如釉中彩每件都是手工绘制。林老爷心仪宋元古画,不断要求要气韵清澹雅逸,但一离眼,师傅就会恢复他们的习惯,这里加花,那里加虫鸟,以为画面越满越好。

        为此老爷又打掉了好多彩瓷,只要布局不够雅致,笔触不清灵、色泽不鲜美,他都要求重新画过。

        如此层层把关,老爷和我理想中的茶具终于诞生了:一个个都胎薄体轻,着手清灵,釉脂莹润。白瓷上的工笔花鸟,各个独一无二。往往杯缘有一小片落叶、几点花瓣,一只娇艳的彩蝶飞来,或有几丛修竹,雅逸的白线菊,清灵的矮水仙,衬托着留白的无限想象。我们把新系列的产品取名“玩物尚置”,落款于器底。

        因为林老爷从小喜欢玩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父亲斥为“玩物丧志”,他不觉得这是性格缺陷,反而认为玩物激发他的快乐与干劲儿,还把父亲的指责谐音为“玩物尚置”,自我标榜。正像自创品牌的茶器,不只可以品赏、使用,就算搁放摆置,一样赏心悦目。而且玩赏一个物品,必须给它一个很好的位置。

        人生功课转向

        “玩物尚置”出品后,外子大半年待在江西景德镇担任设计兼监工,我则在台湾理所当然变成“玩物尚置”的推销员兼送货员。

        当兴趣变成事业之后,心态也必须有所调整。创业初期我们没有店面,我把茶具装进一只登机箱,到各茶行和茶艺馆去展示介绍。年轻时,我常常拖着行李箱到国内外巡回演奏,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拉着行李箱,在台北市内碾过大街小巷,顶着烈日或刮台风,拜访不甚熟识的商家,推销一箱子易碎的瓷器,真是始料未及。

        为此我只能不断充实自己对彩绘瓷器的知识向客人解释。我自己当老师多年,纠正学生错误时,爱之深责之切,简单说就是不嘴软。身份变成茶器商以后,遇到客人不懂的时候,正是我输出知识的好机会,可是态度和身段都必须柔软似水。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向,也是生命的修行与功课;我还在边做边学。

        瓷器是美丽而脆弱的东西,制作好的茶器,必须先装进专门订制的硬木箱,亲自包装填裹,送上飞机空运,半点轻忽不得。有一次,中间不知出什么问题,运到台湾时一开箱,发现瓷器全都残碎破损了,真是欲诉无门,欲哭无泪,只能嘱咐自己下次要更加小心。

        二〇〇五年时,我们终于结束拉着行李箱在大街小巷展示的日子,先后在台北市爱国东路和温州街的小巷子里,租下店面。除了展示瓷器,同时也可以让客人坐下来喝茶。有了店面,自然需要店名。

        我们决定让“拾岁小玩”复活。耽于悠慢的岁月重新拾起,细细品味,只是这一次,从古器物变雪白新瓷,伴着茗香,细尝你我有温度、有气味、含苦带甘的人生。

        玉瓷润心,“敦睦窑”

        外子在景德镇制作瓷器十年,眼看这城镇的繁荣日胜一日,但人心浮动也日炽一日。像无故旷职的瓷工,延迟进度,赶不上订单,我家老爷心急如焚时,他还趁机哄抬价格。老爷对这样的世道越来越厌恶,毅然决然在二〇〇九年离开景德镇,到福建德化县重起炉灶。

        德化窑的白瓷特别有名,从宋元流行的青白瓷,到明代技术成熟而生产的各种白瓷:象牙白、猪油白、葱根白、鹅绒白,清初生产过釉下青花瓷,清末民初又回到白釉瓷路线,其釉色温润如玉,故有“玉瓷”之称。

        素净的浮雕玉瓷,更凸显其造型之美。老爷参考出土的高古瓷器,加入现代线条设计出一系列巧致的玉瓷茶具,有茶杯、茶壶、茶仓、茶海等等。但我们的老客户怀念从前的彩瓷,一直问我们何时再出釉中彩系列?正好此时老爷也慢慢琢磨出把玉瓷烧得雪白的方法了,他请到一位在当地擅长传统国画的画师开始试绘,依照德化的土性,到德化之后烧出来的釉中彩,以工笔草花、芦苇、白菊为主,设色更为淡雅。

        为和“玩物尚置”有所区别,必须重取堂款,要改叫什么好呢?我想老爷全副心力都投入瓷器的制作,几乎忘我,灵机一动,就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不如用你自己的名字落款?”拍板定案,“敦睦窑”就此出炉。

        其实茶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茶器仅是茶文化的一部分。公元八世纪,茶圣陆羽写下第一部《茶经》三卷十篇,其中《四之器》一篇详细记载唐人煮饮茶所用的器物。这些记录使我们具体了解古人用茶的方法,也得以了解唐人的审美观。

        各时代的茶器都反映当时的审美癖好、饮茶特色、人文观点,所以茶器制作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行业。好茶还需好器衬托;懂得喝茶,善用茶器,两者相得益彰,才是完美的喝茶体验。

        (摘自《耽慢之人》,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4年6月版,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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