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禅师外出,遇一路人,二人同宿一旅店。半夜那人起来乱翻,石屋惊异,问他干吗,他说在找东西。深更半夜找什么东西?石屋纳闷。
“深更半夜才好找东西呀。”那人掩着嘴咕咕笑。
“哦,”石屋禅师有点明白了,“阁下是小偷吧?”
“对呀。”那人回答得还真是理直气壮。
石屋也来了兴趣,开始盘问起他相关的“业务”问题,比如干多久了,偷多少次等等,小偷很高兴自己的职业受关注,老老实实一一作答,手里还不老实,到处乱翻。一会儿经不住石屋撩拨,竟然从身上掏出昨日“劳动成果”,向和尚炫耀:“看!”
他手上,是一条黄澄澄的金链子。
看着这家伙兴高采烈的脸,石屋问他:“高兴?”
“嗯!高兴!”
“高兴几天?”
“大概半个月。”
“你每次偷东西得手,都要高兴半个月吗?”
“也不是。得看什么东西了,有时候能高兴好几天,有时候就高兴一小会儿。”
“那过后呢?”
“……”
“唉!”石屋大叹一声,惹得那偷儿好奇,“禅师,您叹什么气?”
“你还是个小贼呀,要干,为什么不干票大的?”
“怎么干?禅师教我。”小偷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偷窃也是一门手艺,谁还嫌本事大扎手啊。
“好,不过你要跟着我。”
小偷真听话,求知欲又旺盛,真的就亦步亦趋跟着禅师走了。结果跟来跟去竟然成了一个禅者。不过小偷一直记得禅师的许诺:“师父,您当初说让我偷就偷票大的,这大的,到底在哪儿啊?”
石屋哈哈一乐:“傻徒弟,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
“是那种一时半会儿就消失下去的快乐,还是长久的快乐?”
“长久的快乐。”
“这就是了!你把禅门精髓偷到手了,这还不算大的吗?”
禅师笑了。石屋禅师,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其实世上人,哪一个又不是小偷呢?齐国一家姓国的富户,锦衣玉食,吃好穿好。宋国一家姓向的穷人,穷得吃饭都成问题,于是他去找姓国的那家伙,请教致富秘诀。姓国的说,我会偷呀!从我开始偷窃,一年后不愁衣食,两年后生活奔小康,第三年头上,我的家族成了大富。现在,我不光自己好过,还得周济左右邻舍呢。
姓向的兴冲冲奔回家,开始照虎画猫,翻墙越壁,偷东摸西,好歹也算攒起一些东西。可是好景不长,被官府抓住痛打一顿,偷来的东西罚没,自己还吃了好几年牢饭,这下子更是穷得过不下去了。这可把他气坏了,跑去质问那个姓国的。
那个姓国的说,哎呀!我偷的是这个“道”啊,所以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耕种,什么时候收获。正因如此,粮食是我偷来的,衣裳也是我偷来的,大房大屋也是我偷来的,我还偷山里河里的出产,用来充实我的仓禀钱库。我说的“偷”,可不是你这样的偷法啊。
这个姓国的,也是一个智者。别说是米麦布帛,就连生命都是我们从自然中偷到的,还有何物不能偷呢?匡衡凿壁偷光,普罗米修斯偷火,帝王将相偷皇权富贵,嫦娥偷灵丹求长生,其实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偷快乐。问题是,什么东西偷到手是能把快乐进行到底的?追逐爱情的人,追逐一个,放弃一个,再追逐一个,再放弃一个;追逐官位的人,没有最高,只有更高;追逐金钱的人,没有最多,只有更多……快乐就像雨打在池塘上冒起的水泡,倏明倏灭,转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倒不如那个久远年代的姓卢的打柴人,一日负柴至市,闻人读诵《金刚经》,听到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下有感,步入佛门,他就是禅宗六祖慧能。别人听到这句话,就像风声过耳,瞬时无踪,他却把它偷到手,种出长长久久的快乐。
——反正都是要做贼么,干吗不偷个大的。
灯影禅心:你本来是一根铅笔,却非要当一根筷子。你本来是一棵大树,却非要当一根藤条。你本来是一辆汽车,却非要当一辆自行车。你本来是一个智者,却非要当一个庸人。你宁肯埋没了你作为铅笔、大树、汽车、智者的能力,也要让自己的人生凑合着过,好不被刀削、被斧锯、飞速奔跑、拼命思考。这样做,值不值得?
(摘自《看淡,活出人生大格局》,武汉出版社2013年1月版,定价:2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