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舞台上涌现了一批引起广泛社会影响的“以人民为中心”的民族舞剧作品,这些作品不仅仅是舞台艺术的突破,而且体现了中国文化形象,弘扬了中国古典文化传统与社会主义文化传统。创作者们普遍有一种讲述中国故事的自觉,并在新的时代里表现出对民族精神的认同,展现出了一种非常强大的文化自信。
可以看到,这些舞剧作品的成功固然离不开商业体制的成熟酝酿,但其本质则来源于国力强盛提升的民心。它们在舞台上展现了中国人历史与现实中的“精气神”,而作品叙事的灵魂常常是国家文化形象,这也是当下观众为之倾心的主要元素。而在表达当代中国新的文化形象之后,中国文艺已经启发了当代中国人的器识与宏愿,迎来全新的局面。中国舞正催生出一种新的文化景观和格局。
爱国主义情感表达成为“刚需”
中国民族舞剧要创新发展,首先需要认清今日的“世界语境”。在这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中国在政治、经济等方面不断确立道路自信。而建构全面、透彻的中国话语,也已成为当下中国文化的一个目标。目前,中国舞剧创作也正在不断进行调整和适应,并反映在近几年中国舞剧的创作与批评之中。中国民族舞剧也面临一次越来越显著的转折,其整体性的文化表述需要新的格式,以适应更具主体性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
中国民族舞剧正在进行着把中国故事讲得更好的实践,并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探索中国民族舞剧的理论体系与操作方法。当下中国反对世界霸权体系,致力于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由此,中国民族舞剧开始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化实践及价值体系建构。对全球化语境里艺术观念曾包裹的西方知识、理念及体系,中国民族舞剧也着手重新认识与纠偏。
在新的历史语境中,民族舞剧选择讲述有重大历史与现实意义的“中国故事”。在讲述中国故事的过程中,需要对那些被沉积、遗忘与忽视而又能贯通文化枢纽的中国故事进行表达与传播,给社会文化以助力。最近几年在创作中引起广泛社会影响并产生积极社会效应的舞剧题材类型,首推红色题材舞剧。比如《草原英雄小姐妹》《永不消逝的电波》《英雄儿女》《骑兵》《天路》等。这一系列舞剧都取材于中国革命与建设时期的英雄事迹,表达先烈坚定的革命信念与前辈艰苦卓绝的奋斗历程。
其中,舞剧《英雄儿女》很有代表性,它根据同名电影改编。当前,中国人民对共和国历史及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朴素认同和民族自信心不断增长,使爱国主义情感的表达成了一种“刚需”。舞台上迫切需要一种表达中国人历史观与文化精神的作品,帮助中国人认清纷繁复杂的外界形势,确立自己的文化身份并重塑世界观。抗美援朝战争锻造的伟大抗美援朝精神,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激励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战胜一切强大敌人。因此,舞剧《英雄儿女》应运而生。
而舞剧《骑兵》取材于为内蒙古乃至全国的解放战争做出了独特贡献的内蒙古骑兵师的事迹。作为首部以内蒙古骑兵为题材的舞台作品,主题根植于内蒙古人民的家国情怀和民族精神,在舞台上展示了激越人心的人马合一,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而这些牺牲疆场的青年骑兵是草原上的历史丰碑,他们的英雄事迹将世代为中国人民传颂。
开启同当代观众交流与互动的密码
讲述这些中国人独有的历史经验时,中国民族舞剧需要充分挖掘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历史叙事关乎国家价值体系的建构,需要创作者从历史观念以及舞蹈创作方法出发,利用这些凝聚着中国人生命经验与精神密码的历史文化资源,讲好中国故事。一方面,向经典致敬;另一方面,珍惜这些经典在历史中形成的中国观众的文化认同,开启与当下观众的交流,抵达对历史的重新体认并进行对话,同时完成观众迫切地想表达中华民族的荣耀与尊严的精神文化需求。
2022年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孔子》,是展现中国古代文化形象的民族舞剧,弘扬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之外的另一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璀璨的古老文明中的古圣先贤和深邃思想体系,正是中国人缔造未来的宝贵文化遗产,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追求世界大同的“大道”,这也是雕镂人心的“中国故事”。
再如《天路》在铁道工程兵与藏族百姓联欢场景中,化用藏族经典舞蹈《洗衣舞》,巧妙地将历史与现实连接起来,建立了历史文化认同的“互文本”通道,可以看出创作者对历史的深入思索与担当。《英雄儿女》属于“改编”性质的舞剧创作,创造性地融合了电影《上甘岭》的部分经典场景和艺术形象,丰富了舞剧对于抗美援朝战争场面内容的展现和表现力。《永不消逝的电波》中那段脍炙人口的“渔光曲”舞蹈,其音乐挪用了老上海电影《渔光曲》,舞蹈展示了革命战争年代上海弄堂里普通人向往的岁月静好,这危机间隙中乍现的现世安稳,衬托出革命者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五星出东方》这部舞剧创意来自一条从新疆古墓出土的绣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汉代织锦护臂,通过对历史文化的瑰丽想象,还原再现了中华大地民族融合的辉煌历史,用舞蹈讴歌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心灵史,表达出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历史价值的深刻认同。
唤起“两代人”的心灵碰撞和情感交融
讲好中国故事,还需挖掘当代观众的文化认同潜力,建构时代召唤下的历史文化主体。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舞剧编导需要主动和当代人进行情感交流。以《草原英雄小姐妹》为例,这是社会主义文化的经典叙事,重述这个故事,需要唤起“两代人”的心灵碰撞和情感交融,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种子在新一代心中生根发芽。因此,整个故事讲述过程设置成学校里的语文课《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教学。这个创意让主创人员找到了“重述”这个故事的切入口,从当今新一代对红色经典学习和发扬的角度,探索了新一代对历史文化的传承。如果在舞台上常规地再现这个故事,由于社会文化的迭代效应,叙事将难以消除观众与舞台叙事之间的隔膜,造成文化传播的失效。因此,本舞剧设置了一群当代小学生,以上下两堂课的情景,表现他们与历史碰撞的初始情境与接受过程。这群孩子在象征意义上代表了观众。而“暴露观众”是现代艺术追求的“媒介自反”和“间离效果”自觉,是促使观众思考的利器。另外,这群特殊“观众”被设置成剧情动因,他们在时空穿越的舞台上与草原上的人们一起寻找、奔走、呼号。舞台可让教室瞬间化为草原,群舞学生沉浸式参与剧情,让身体成为媒介,想象成为见证。学生与课堂的这种舞剧设置,成了教育的情境。在第二课后,学生们迅速成长,言行得到提升,历史得以传承,进而加强了观众作为思考者与行动者的自觉意识,这正是一种历史文化主体性建构的积极尝试。舞台上的学生/观众成为主体建构的机关,使这次演出成为一次突破性的文化实验,有一种符合时代需要的革命性创作思维诞生其中。
与时代共振的中国民族舞剧,首要问题是要确定什么样的目标。而中国民族舞剧的文化叙事,需要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以中华民族的历史与现实为依托,从家国情怀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视角,确立讲述中国故事的整体性价值取向,表达更高层次的文化愿景。在当代世界格局发生变化,中国开始越来越强调文化自信时,中国的民族舞剧创作者需从历史传统与现实真实世界中挖掘新的题材资源,塑造与时代合拍的新的艺术形象,承担起当代民族舞剧发展的新使命。随着中国文艺话语体系和公共服务体系日益完善,中国民族舞剧迫在眉睫的问题是确立其文化主体性。未来的中国民族舞剧,在反复变化的内外环境中,也将迎来新的挑战,并创造新的荣耀。
(作者:胡谱忠,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