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追忆】
祖父的挚友刘厚生曾说:“张謇一生似乎是一个结束两千年封建思想,最最殿后,而值得注意的一个大人物;同时亦是走向新社会、热心为社会服务的一个先驱者;一个承前启后的历史人物。他的精神对于当代中国经济的时代意义,仍有巨大价值。”的确,除了爱国实业家的身份之外,祖父的一生还有许许多多的角色,见证、参与了中国近代史上几乎所有重大转折。百年后的今日,他所倡导的“实业兴国”理想、兴办教育和公益的实践,还为大家所重视、宣扬,这令我既感激不已,又感慨万千。
在我出生两年前,祖父就已去世。然而祖父留下来的家风家训,我们晚辈深受浸润。祖父年轻时在私塾念书,老师曾因成绩不佳而批评他:1000个人参加考试,就算录取999个,他也一定是唯一不被录取的那个。祖父很受震动,下决心发奋苦读。他在家中墙上、帐子上写下“九百九十九”提醒自己。夏天蚊子太多,为了集中注意力,祖父就把双脚泡在水缸里阻挡蚊子。为了自我鞭策,我刻了一枚“九百九十九”的闲章,勉励自己牢记祖父的勤学善思、肯下苦功。
为了寻找救亡图存之道,祖父一生都在不断学习新知、开拓实践。他潜心研究资本主义的金融、工业,还东渡日本访问考察。他慢慢意识到,学习西方技术并不足以救中国,更要从制度、思想上全方位提升。
祖父一生经过种种波折,但始终未改对祖国的满腔热爱和尽己所能改变中国的抱负。他也以极高要求教导晚辈。祖父对父亲的培养既慈爱又严格,以仁义道德为家风,以知书达理为家教。我的父亲张孝若,年少时成绩优异,求学美国纽约商科大学。因为牵挂祖父,他提前完成学业回国。祖父在日记中说,比起希望父亲在身边尽孝,更希望他学习成才。父亲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不仅担任大生纱厂董事长,更主持南通各项事业,担任考察欧美日九国实业专使、江苏省议会议员等职。1935年,毕生尽心维护民族工业的父亲在上海被暗杀,为国奉献到最后一刻。
我7岁那年失去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彷徨困苦之际,南通的地下党组织送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众哲学》等书籍,鼓励我坚持学习。这些书给了我巨大的精神力量,让我意识到除了现实社会之外,还有如此广阔的世界,也让我对新世界心生向往。
祖父创办的大生纱厂,厂名选自《易经》中的一句话:“天地之大德曰生”。祖父深信“为大众利益事,去一切嗔恨心”。这几年我回南通,常常遇到一些人千方百计找到我表达谢意。他们或是一家几代人在大生各厂工作,或是受益于祖父开创的各项公共事业。与他们的交往让我深切体会到祖父的一句话:“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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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张胜、马跃华、张国圣、陈之殷、王斯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