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贵州省黔东南州的西江苗寨是苗族先民的一处迁徙之地。战国时期,秦国灭掉楚国,致使一部分苗族先民向西迁徙,进入武陵山区,即今天的湖南常德一带。在迁徙中,不同的分支逐渐形成,其中的西氏族在贵州榕江四处辗转,后来到达西江。西氏族定居西江后,陆续有其他苗族融入,形成以西氏族为主体的苗族大融合。西江苗族和苗族先祖蚩尤有着密切的关系,据说是蚩尤的直系后裔。
漫长光阴的背后是曲折与艰辛,是执着、坚守与不屈。如今,这个从前被中原人视为穷山恶水的地方已开辟出一片新天地,人们安然地生活,享受着颠沛之后的静好。
站在西江苗寨的脚下向上望,那些木制的建筑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环山而建,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巨大的螺旋体。它像时光的涡流,留住了生活的印迹。西江苗寨的建筑以吊脚楼为主,这种结构的建筑可以追溯到中华民族的上古时期,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节省土地。吸引我目光的是建在堂屋外侧的“美人靠”,在苗语里被称为“阶息”,主要用于乘凉、休息,是苗族建筑的一大特色。设计者匠心独具,用心良苦:人在颠沛流离、为生存担忧、为生计奔波之后,是需要停下脚步歇息的——在极速狂奔之后停下脚步,让自己安静下来,以便确立下一步的方向。那身体的歇息处即是心灵的休憩处。
“阶息”还有一个重要功能——刺绣。在苗族千年的迁徙史中,刺绣可谓一抹靓丽的色彩——人不仅要活着,还要美好、精致地活着。可以想象,那些身着苗族服饰的女子,要么三五成群,要么独自一人,在“阶息”上一针针,一线线,经纬交错间,勾勒出花鸟鱼虫、山川锦绣,将心中的牵挂、愿景一一呈现。
“美人靠”是个充满诗意的称呼:那斜倚的美人,那屋檐下的等待,也许跟爱情有关,也许跟亲情有关。总之,她是柔软的,是闲适的,是不争不抢的,而非栉风沐雨、辗转奔波、金戈铁马。然而正是这不同的两面,正是刚与柔,构成了苗寨的全部。正如连接各村寨的白水河,总是以柔韧拥抱着刚强的苗族子民。
建在白水河上的风雨桥一共有七座。回望西江千年的历史,除了“风雨”二字,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去总结与诠释。最初建造这样的桥梁主要是为了遮风挡雨,方便居民的生活,以及改善整个村寨的风水条件。所以,整个西江苗寨,连接各村寨的七座桥梁,前前后后都冠以“风雨”之名。木桥不用一钉一铆,全以榫卯连接,看似脆弱,实则坚固——相互间的融合与连接是可以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的,也契合了苗族人刚柔相济的性格特征。只可惜洪水是它的克星,为了抵抗洪水,后来西江所修的风雨桥都采用了水泥和木材混合的结构。
绿如碧玉的白水河从桥下穿行而过,奔向远方。天色渐渐暗下来,苗家女子如花朵般盛开的裙裾也慢慢收拢,安静地在角落里休憩,等待明日的盛放。夜风吹皱了一弯河水,淙淙的流水声中夹杂着一两声虫鸣。河岸边的木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游人,闲谈声在朦胧的夜色中时高时低。隔岸的灯火渐渐熄灭,如同夜闭上了一只又一只眼睛。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感动,任世界如何变幻,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变的,比如一路奔腾至远方的河流,每天按时升起的太阳,按自然法则蔓生的植物,以及人的生老病死……我们追寻着美好,也应接受不完美,珍视寻常或不寻常的每一天。
历史上,苗族先民们曾被冠以“武陵蛮”的称呼。想想那个“蛮”字,我体味出另一层意思:执着与坚韧。与风雨对抗、与病毒对抗、与命运对抗,都需要一股蛮劲。有人说我的姓氏“邹”与“屠”“黎”“蚩”都是蚩尤的后裔,上古时期,邹姓是蚩尤手下的法师,协助蚩尤南征北战……如此,我的西江之行似乎成了一段寻根之旅。也许,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我脚下蜿蜒而去的白水河,我目之所及的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村寨,千年之前正是我的先辈踏足的地方;而千年之后,我站在河边,听亘古不变的风声穿过山林,白水河仿佛化作血液在周身流淌。我知道,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坚守、执着与不服输,都可以用“蛮”字来概括。
(作者:邹雁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