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名医张仲景临危受命,出任长沙郡太守,带领全郡军民抗击瘟疫。功成身退后,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著《伤寒杂病论》传世,终成一代医圣。近日,这一穿越千载的抗疫传奇被上海评弹团搬上了上海大剧院的舞台,以首创的“评弹剧”样式和观众见面。
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的当下,这部独特的抗疫题材剧是一次向中华传统医学的致敬,展现中华民族面对艰难困苦时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精神。从“评弹”到“评弹剧”,一字之变,突破的不只是“一桌二椅”的传统舞台定式,更是对新时代评弹艺术的全新开掘,展现了上海文艺工作者守正创新的定力和能力,是上海文艺界“蓄力”之后的一次新跋涉。
一次向中华传统医学的致敬
评弹剧《医圣》的诞生,有些偶然。
该剧编剧是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朱恒夫,常年从事戏曲理论研究工作,剧本创作却是“人生第一次”。2020年春节前后,正在海南审阅修改博士的论文的朱恒夫,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工作节奏,困坐“围城”的他陷入思考:“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在这个特殊时刻,应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看到新闻报道里各地医护人员驰援武汉的事迹,尤其是得知传统中医药在抗疫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后,《医圣》的故事框架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朱恒夫说,张仲景身上最吸引自己的是他不仅是“医”,也是“官”,因此在《医圣》中,既可以看到他作为“医”治病救人的行为,也有作为“官”惩治贪官污吏的举动。而无论“为医为官”,初心始终如一,那就是“为民”。除了一时一地的抗疫外,张仲景最伟大之处还在于《伤寒杂病论》的编纂。古时不少名医为了自抬身价,药方都是保密的,张仲景却把穷其一生研制的秘方无偿公开,培养了众多青年医生。时至今日,《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还在抗疫中发挥作用,惠泽世人。
“最初并不确定以什么艺术形式来演绎这个故事,只是一种内心的冲动和责任感,敦促我一定要写些什么。剧本初稿完成后马上想到了评弹,因为评弹创作最迅速、最及时,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个和抗疫精神有关的故事搬上舞台,激励大众。”朱恒夫说。在中国剧协副主席、剧作家罗怀臻的热心牵线下,上海评弹团携手上海市中医药学会将《医圣》搬上舞台。
“今年恰逢张仲景诞辰1870周年,推出评弹剧《医圣》既是缅怀古代抗疫英雄的一部全新力作,也是献给逆行抗疫的白衣天使们之作。”上海评弹团团长高博文说。
在罗怀臻看来,《医圣》的诞生,看似偶然,实则包含着必然,是一次创作者和评弹艺术的厚积薄发。当一部扎根于传统、有感于现实的剧本,遇到了一群在守正创新道路上不断求索的评弹艺术家,便成就了一次践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文艺思想的创作机遇。
一次对戏曲全新演绎样式的探索
高博文在剧中饰演张仲景,他戏称:“评弹演员都是‘轻度半身不遂’患者。坐在书台上,上半身弹唱表演都游刃有余,但是要站起走几步,就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了。”而这一次,从“评弹”到“评弹剧”,演员们都要动起来,还要琢磨如何扬长避短,保持评弹表演的内核。
他告诉记者,疫情暴发以来上海评弹团没有停止创作,一方面通过“云练功”“云直播”等手段培训、演出,另一方面积极创作反映抗击疫情的作品。评歌《秀发》、开篇《众志成城迎春归》等新作通过网络传播,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与此同时,评弹团上下始终渴望一部更有分量、常演常新的“大作品”。因此,当看到《医圣》剧本时,颇有“相见恨晚”之感,经过集体讨论,决定立即投入排演。
传统评弹创作中,演员兼有导演、作曲、唱腔设计等多种身份。而舞美、灯光的设计变化相对较弱——用评弹演员的说法就是:“我们的舞台、服装、灯光都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高博文介绍,在读《医圣》剧本的过程中,演员们普遍感觉只靠“说”“唱”似乎还不足以表现。“在评弹历史上也有‘书戏’,就是演起来的评弹。为什么今天我们不能尝试创新,探索一下‘评弹剧’的形式呢?”
达成一致意见后,上海评弹团请来青年导演吴佳斯担任导演,又邀请了戏曲服装设计界的领军人物蓝玲出马设计服装,以及青年舞美设计家桑琦设计舞美、青年灯光设计师李泓晔设计灯光。
“戏曲演员都是一人一角,每个人的服装都是具象的。但是评弹剧不同,台上的演员往往一人分饰多角。一套衣服如何有特色,又能在不同身份间兼容?”这是蓝玲遇到的新课题。舞美设计同样不轻松。如何在营造剧的氛围的同时,不影响台上演员的说唱表演,桑琦在汉像砖、汉代地图、中医名录等元素中反复寻找。
在舞台调度的编排上,《医圣》打破了评弹表演中基本没有舞台调度的传统定式,对“一桌二椅”进行格局突破,将视听效果从演员身上延至全部舞台。在舞美表现上,具有年代感的桌椅替代了传统桌围椅披,为角色量身定制的服装换下了长衫旗袍。而在演员的表演上,融入“剧”的形式,形成“表”与“演”的合体后,听众更能在移情的基础上实现与角色、剧情的共鸣。
不过高博文同时强调,《医圣》的内核还是“评弹”,而不是“评弹+剧”的生硬组合,“是在表现‘剧’的意境而非再现‘剧’的环境;是在抒发‘历史情感’而非还原‘历史真实’;是在代入剧中人物而非进入具体角色。”
一次评弹人的开拓
事实上,2019年,在上海舞台就已横空出世一部杂技剧《战上海》。从单纯技能展示到综合舞台艺术,从表现“一点趣味”到承载一定的内涵,杂技人用了近20年时间,让“杂技剧”从概念走到实质。如今,“评弹剧”的全新开掘,为新时期的评弹艺术创作打开了充满想象力的空间。
“以传统的评弹表演艺术为本体,辅之以戏剧化的舞台表现手段,进而追求一种有戏剧性、有连贯感且有较大篇幅容量的故事意涵为支撑的戏剧化的评弹表演,在继承传统书场艺术的基础上,因时而变,与时俱进,适时而成,创作出一台与剧场艺术具有同等表现力和承载量的新型演出。”罗怀臻这样定义“评弹剧”。在他看来,评弹剧仍然驻守在广义的书场,只是融汇了“剧”的因素,增强了传统评弹书场艺术的表现力,不再仅仅是习惯的“听书”,兼而有了“看”的美学。
记者了解到,《医圣》创排集合了上海评弹团老中青三代力量,对于这一全新演绎样式的探索,主创团队抱有极大的热情和信心。制作人、上海评弹团副团长姜啸博坦言,一开始确实有顾虑,担心一些老师不接受这种新形式,“没想到老师们的创新热情高涨,经常能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新点子。”
在剧中担任说书人角色的上海曲艺家协会主席、评弹演员吴新伯虽然在剧中只出场十几分钟,却是引领主线的重要角色。除了演好自己的角色外,还要辅导青年演员的表演,对剧本修改也提出了意见。扮演张仲景叔叔张继伦的毛新琳,是此次参演年龄最长的演员,拿到剧本后,就根据流派特色、结合剧中人的内心做了不少案头分析工作。排练期间,主创团队还特地走访上海中医药大学,向专家们请教,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近年来,上海评弹团一直在尝试跨界合作,拓展演出阵地,吸纳年轻的新听众,《林徽因》《繁花》都是不同面向的尝试。“这次疫情对于剧团、剧场都有非常大的冲击。评弹人也在思考,传统艺术如何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利用新的传播手段激发最大的创造力。”高博文说。而今,这部坚守传统评弹内核,题材、艺术手法、舞台呈现皆具新意的评弹剧《医圣》,向人们传递医者仁心,开辟的更是评弹艺术发展的新空间、新形态。
(本报记者 颜维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