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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8月19日 星期三

    网络文学难见作者故乡的身影

    作者:李 安 《光明日报》( 2020年08月19日 16版)

        可以说,纵观百年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如果抽离与时代变革、社会更替紧密结合的以地域性写作为依托的乡土文学部分,那么,这部文学史就如同抽走了脊柱,完全支撑不起来。与此假设有关的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有着20多年发展史,拥有庞大用户群与作品体量,甚至被称为文学奇观的中国网络文学,其作家与作品在乡土内容、乡愁情结、地域文化书写上有着怎样的表现呢?

    网络文学与作者故乡的关系是脆弱的

        我们不妨考察两个样本。一是2018年由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委员会、上海新闻出版局、上海市作家协会、阅文集团联合举办,经专家提名、网络推荐、专家终审三个环节评选出的“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作品”。另一个是同年由“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推出的有“学院榜”之称的《中国网络文学20年·典文集/好文集》40部作品。这两个榜单关注的作家作品,应该说总体上代表着当时网络文学的发展成就。

        考察这两个样本的作家作品与故乡、地域文化的关系,很容易发现,与传统作家的纯文学作品不同的是,这些作品几乎没有所谓的“乡土”与“乡愁”。

        且不说这几十部作品中多是玄幻、仙侠、都市言情、历史穿越等类型故事,即使是入选的几部现实题材的小说,也基本上与“故乡”地域性无关。《全职高手》是一部电竞游戏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讲述的是青春与成长;《大江东去》《复兴之路》的关键词是“改革”。这两部作品虽然再现了大时代风云和社会变迁,但着眼点与故事核都没有聚焦“故乡”场域与“乡愁”情结。

        两个样本中,唯有金宇澄的《繁花》可能算是一个例外。上海出生的作家金宇澄,以沪语方言写成的这部小说,扎扎实实地书写了上海地域文化的城市特色与独特魅力,堪称当代地域文化的小说力作。这部作品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等荣誉,并在纯文学刊物《收获》上发表。但是这部小说最初的形式是一个网络连载的帖子“独上阁楼”,这个网络小世界汇聚了一批讲上海方言的人,所以说它是一部网络小说也是合适的。有评论说,《繁花》是纯文学写作与新媒体传播成功结合的一个范例。金宇澄本人对将《繁花》纳入网络文学很意外,他说,从严格意义上说,网络文学的“网”与自己的“网”是两回事。《繁花》所在的“网”是沪语的“网”,而网络文学的“网”是类型文学的天地。

        如果说这两个样本不具备普遍意义,我们到海量的网络小说中考察与查找,依然会发现,即使有数量不少的“种田流”故事,以及重生、穿越回到乡间、人间的“金手指”异能农民故事,即使这些故事发生的背景是真实的地理空间,也很难找到这些地理空间与作者的精神联系。概略地说,这类网文更多的是满足部分读者追求爽感、寻找慰藉的娱乐读本和网络故事,它们甚至算不上是通俗文学与类型文学。毕竟文学有着自身的标准。一些重要网络文学作品也许部分书写了民族文化与历史文化,但对地域文化的书写却乏善可陈。

        是不是可以这么说,20多年的网络文学,与作者的故乡和地域文化的关系是脆弱的、淡漠的?

    网络作家心目中,“故乡”的魅力在消减

        细究起来,网络文学中乡土文化与地域文化的缺失是有多重原因的。

        目前网络文学的创作主体和平台运营的骨干,大概出生于1975年至1985年之间,而读者总体上可能更年轻。这些随着网络科技与信息技术发展而成长起来的网生代、“网络原住民”,构成网络文学创作、传播与阅读的主体。在他们看来,“一切坚硬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网络世界比现实世界更像他们的原乡,网络世界给予他们无数的“平行世界”,二次元文化等网络亚文化就是他们的生活空间与精神故乡。这些作家对历史使命、社会责任、时代担当、故园家国的认识,没有他们的祖辈、父辈那么强烈。

        网络文学写手与传统文学作者的创作出发点也是不同的。传统作者的创作往往从个体生命体验出发,有着严肃、神圣、崇高的文艺观和价值观。他们不刻意取悦读者,“我手写我心”。他们相信,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地域的就是中国的、全球的。所以他们愿意从刻骨铭心的故乡出发,从而抵达整个世界。而网络文学写手往往将写小说视为一种职业,希望获得更多的粉丝与打赏,通过类型化故事去迎合市场、取悦读者。很大程度上,网络作者是为商业目的而写作的。在他们看来,故乡、乡愁、地域性是个体化的,是无法如逆袭、升级的故事一样成为大众“主菜”的。

        另外,纯文学领域的现当代文学作家,大多经历过沧桑巨变,这对他们的人格塑造和精神世界影响深远。如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们对于改革开放初期城乡二元对立的记忆刻骨铭心,渴望摆脱故乡的贫困、通过奋斗实现自我超越的“自传体”小说屡见不鲜,如路遥的《人生》曾经引起过巨大的共鸣。而新生代网络作家,多数是在物质相对富裕至少是温饱不愁的环境中长大的。与此同时,经典意义上的“故乡”逐渐变成符号意义上的风景,成为怀旧的对象。交通的便捷、通信的便利,让人类迁徙、交流变得如此容易,农民、市民、网民的身份距离天涯咫尺,即使在陌生的城市,网络群体的认同也可能大于故乡、地域、方言的认同。这一代人,“故乡”的魅力与文化指向正在消减,更不要说主题性书写了。

    期待网络作家认领一片地理的故乡

        每一个时期的文学的发生与发展,自有其内在逻辑与必然性。不必要求以类型故事见长的网络文学一定要书写故乡。网络文学尽管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但其中优秀的作家作品,对当代泛文娱产业和文化输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从文学意义上也有相当程度的贡献。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我们如今很难从网络文学的作家与作品身上看到故乡的光荣与梦想,但是网络文学的出生,却恰恰是源于20世纪80年代北美中国留学生因去国怀乡和对于祖国、中文母语的深情怀想。因而,有理由期待,被商业化浪潮裹挟而行的网络作家,终将会重新发现“故乡”这一文学之根、文脉之源。

        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并非水火不容,通俗文学也完全可以与传统文学融合前行。也许,致力于再造世界、娱乐他人,习惯在虚拟世界遨游的网络作家们,终有一天会喜爱这人间烟火,认领一片地理的故乡,回归文学的故乡,找到精神的故乡。

        (作者:李 安,系中国传媒大学互联网信息研究院专任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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